他最终在殿外庭院的一处长廊找到了王子。
“约阿希姆王子!”王步履匆匆地走过来,隔着一整个走廊就开始呼喊尽头的王子。
约阿希姆正用手指捏住栅栏外玫瑰花丛中一束绽放的玫瑰,将花茎递到鼻子下轻嗅。
那些昂扬的玫瑰花如同巨兽般长到了廊顶那么高,纵使是身材高大的王子,也要扬起头来将玫瑰花枝压低才能够到。
闻言他受惊之下松了手,手指被茎上小刺划出一道微小的血口。
他一边摩挲着被刺痛的手指,一边转过身来向王行礼。
“安斯艾尔陛下。”
王已经走了过来。
看到王子幽泉一般平和的眼睛望向他,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用手指扣着身旁大理石柱的纹路,开始局促地没话找话,“约阿希姆,为什么不跟大家一起跳舞,一个人从宫殿出来呆在这里看花?”
约阿希姆转头看向玫瑰花丛道:“您宫中的这片玫瑰花丛开得真好,鲜艳欲滴,光彩夺目,每一朵玫瑰都在尽情展示着自己的娇艳与热情,我很喜欢这种浓墨重彩的生命感。”
“是吗…”
王同他一起并肩欣赏那些黄色的玫瑰。
“我的家里也有这样一片玫瑰花田,但是没有这些长得这样高大。”
“也是黄玫瑰吗?”
“不,是红玫瑰,是我最喜欢的颜色,那是以前我父亲同我一起种的。”
说到这里,王子突然陷入沉默。
缇斯麦国的国王刚出意外离世不久,这件事情王也有所耳闻,他转回头来打量王子夜色遮盖下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扯开话题:“其实这些玫瑰开得不算好,我听说来自沃雪之境的白女巫培育着世界上最好看的红玫瑰,传说是用她爱人的鲜血浇灌而成的,那个爱人背叛了她,她便一剑将他刺死了。”新王感叹道,“得是多么浓烈的爱恨,才会在遭受背叛后决绝地用爱人的鲜血培育玫瑰啊。”
“我也听过那个故事,不过传说终究只是传说罢了,也许只是因为白女巫养育的玫瑰太过艳丽,就被一些喜欢背后嚼舌根的人编造了那样的谎言。”王子笑笑,“真想见一见这株传说中世界上最美的红玫瑰啊。”
夜深露浓,一只栗灰色猫头鹰划破静谧扑簌簌落在了两人身前的栏杆上,探着脑袋冲约阿希姆发出咕咕的叫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不许无礼,这是缇斯麦国的约阿希姆王子。”身旁的安斯艾尔突然出声,仿佛在跟猫头鹰对话。
约阿希姆颇为好奇地看着这一幕,“您能听懂动物说话?”
“是的,事实上,我的另一个身份是一名男巫,这是与我结契的魔法宠物,它叫莱利。一旦结契,魔法宠物的一生便只忠于它的主人。”
“它刚刚说什么?”
“它说‘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约阿希姆忍不住赞叹道:“好神奇。”
察觉到约阿希姆语气中的钦佩,安斯艾尔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闪过一抹得意的光芒,但他旋即克制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静自若,继续向约阿希姆解释,“兽语‘言谈林薮’是我舅舅若昂·奥兰治发明的一个中阶魔法,习得之后就可以和动物无障碍沟通。从我七岁那年在外祖父的城堡中玩耍,在舅舅房间里发现了大量的魔法书起,我就对魔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约阿希姆饶有兴致地听着安斯艾尔讲他修习魔法的经历,直到走廊传来堡宫仆从的声音,“安斯艾尔陛下,卡洛斯国的古斯塔夫国王到了,需要您过去接见。”
被打断的安斯艾尔虽然不是很情愿跟约阿希姆分别,也只能依依不舍地跟着仆从回去了。
“约阿希姆,明天见!”尽管安斯艾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但是他直白热切的声音依然清晰有力地传到了约阿希姆的耳朵里。
约阿希姆站在原处久久未动,他懊恼挣扎的神情被灵活转动脖颈探头探脑的猫头鹰尽收眼底,猫头鹰瞬了瞬眼睑,利落地抖动翅膀飞走了。
良久,约阿希姆抬起手覆上了自己的左胸膛,隔着一层绸缎布料,清晰感受着里面力度不同于以往的心脏跳动声,眼眸泛起层层柔软的涟漪。
【在不应该的地方,对不应该的人…】
【不,应该远离的。】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清冷。
第二日是祭祀典礼,新王身着华丽的衣袍,头戴璀璨的王冠,在庄严的仪式中被众人簇拥着站在城堡广场的祭坛上,高举一根嵌满宝石的权杖,王室成员们虔诚地参与其中,伴随着乐师奏起的音乐,在唱诗班的和鸣中一齐唱起神圣的颂歌,祈求国家的繁荣、和平与福祉。
全国的子民都在台下围观这一神圣的时刻。
随后浩荡的队伍在两侧人群的注目下缓缓走过广场中央,按照传统,新王将把他手中的权杖随机赠给现场一位群众,向他传递好运和祝福。
路过约阿希姆身边时,安斯艾尔不出意外地停下了脚步,微笑着朝约阿希姆的方向递出权杖,神情坚定,目光期冀,却被约阿希姆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在安斯艾尔讶异的目光中,权杖被身边一位铁匠抢过,他转身兴奋地朝人群中欢呼,鼎沸的人声瞬间将安斯艾尔脱口而出的质问淹没。
“为什么?”
人潮中约阿希姆读出了安斯艾尔的唇形,但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此后的几日无论是斗兽表演、剑术比赛,还是商品展销、慈善赈济,安斯艾尔都找不到机会再跟约阿希姆说上一句话,约阿希姆在有意躲避自己这个认知让安斯艾尔万分沮丧,出席任何活动时都心不在焉。
第七日的王室活动是户外狩猎。
来自不同国家的数十名王室成员在阿玛利恩堡宫的马厩中挑选骏马,安斯艾尔身形矫健地骑上他自己的御用宝马,经过约阿希姆身后时,他减慢了速度犹豫不决地望向约阿希姆正试着征服一匹不太配合的白马的背影,最终没有上前,驭马默默离开了。
来到狩猎场,安斯艾尔作为东道主纵马冲在前头为一众王公贵胄开道,他将皮鞭一甩,伴随着“哒哒”马蹄声,带领众人疾驰进密林深处寻找猎物。
而约阿希姆由于身体原因很少骑马,因此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兴奋地催马直前,只是控制着缰绳让马缓慢地踱步,很快就被众人远远甩在了后面。
他自得其乐地欣赏着平日里没什么机会见到的自然风光,不知不觉走上了一条偏僻的幽径。
他尚在侧目观察枝杈交错间的野生虫鸟,胯下马儿却突然受到惊吓高抬起前腿,将约阿希姆猛地甩进一旁的沟壑中,慌乱之下奋力踏着马蹄逃远了。
被冷不丁扔在原地的约阿希姆吃痛低呼一声,脑袋一阵晕眩,等他双眼重新聚焦,他发现对面赫然出现了一只亮出獠牙嘴角淌下涎水的豺狼。
正跟他大眼对着小眼。
瞬间发毛的恐惧使他浑身动弹不得,察觉到对方流露出的胆怯,豺狼微曲前腿摆好架势,眼看就要向约阿希姆扑来,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骑着匹枣红色骏马的身影突然出现,挡在了约阿希姆面前,正是安斯艾尔。
伴随着一声呜咽,豺狼被骏马扬起的马蹄踢到了一边,它迅速爬起来,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盯着二人来回踱步,试图重新找到一个突破口,见情势不利于自己,它最终灰溜溜地准备跑走。
安斯艾尔不给它逃跑的机会,从背后背着的箭筒里抽出一支长箭,搭箭拉弓一箭射穿了豺狼的身腹部。
冲击力将豺狼甩到一旁,它侧躺在地上扑腾了几下,渐渐没了声息。
“约阿希姆,你没事吧?”
见野兽不会再造成什么威胁,安斯艾尔连忙驱马调头要回到约阿希姆身边,然而他□□的马却一动不动,再怎么拉拽缰绳,也只是原地小踏几步。
安斯艾尔下马查看,发现是马蹄在刚才跟豺狼的搏斗中受了伤,他抚摸马背安抚了它一下,转身去查看约阿希姆的情况。
安斯艾尔穿一身定制的猩红色狩猎制服,愈发显得身材标致挺拔,他站在马前关切地朝约阿希姆伸出手,约阿希姆便觉得自己的心脏又一次不规律地剧烈跳动起来。
【在不应该的时候,对眼前的人…】
被拉起来的约阿希姆身体无碍,可是缺少交通工具的两个人被困在荒郊野外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堡宫。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散在天际,晚风将草丛和树枝吹得沙沙作响,送来阵阵冷意,为了去寒驱兽,安斯艾尔和约阿希姆架起篝火,安斯艾尔不时往其中添些干燥的新柴,将火势弄得更旺些。
约阿希姆静静凝视跃动的火苗,“哔啵”作响的柴火燃烧声在沉寂的二人中显得格外清晰。
安斯艾尔不时偷觑约阿希姆几眼,很明显有什么话要说,这样莫名尴尬的氛围使得约阿希姆都被带动得不自在起来。
安斯艾尔终归不是喜欢把想法憋在心里的人,他开门见山道:“约阿希姆,你是不是讨厌我?”
约阿希姆心想,都是自己的优柔寡断使得安斯艾尔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他闭了闭眼,内心挣扎,但是看到安斯艾尔真诚清澈的双眼布满困顿,他几日来自欺欺人强搭硬筑的篱墙瞬间坍塌,向安斯艾尔袒露心扉道:“您为什么会这样想?这几日跟您接触下来,我感觉陛下您的性格就像红玫瑰一样炽热张扬,谁在您身边都会感到舒适和惬意,在您的带动下心情舒畅,忘记忧愁和烦恼。”
安斯艾尔慢慢羞红了脸,为什么这样说,像在告白一样。
他不是说他最喜欢红玫瑰……
安斯艾尔瞬间将对约阿希姆的埋怨抛在脑后,他迫切道:“那就不许远离我,永远将你的真心对向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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