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空气好似不再流通，沉重的、压抑的。直到花斓缓缓向前迈了一步，用很轻的语气：
“师兄……”
回应他的仍是一阵恫吓警告的气音。
花斓只得重新驻足。
“他的神智……”龙行衍随之一样轻声，并皱了皱眉。因为先前用了凝息促灵丹，他现在真身的修为差不多已能和神魂完成融合。所以仅仅直观，龙行衍也能分辨，金毓，他这已经不仅是神智出了问题。
看洞口的白骨，眼下也还有不少，虽然龙行衍都尚未细看，但是鉴于时间，血肉不可能这么快就腐烂。
而不管是被金毓化了精气，还是被他直接……天道定下的规则是刻在骨子里的，要是神智出了问题反而会更加畏惧惩罚。
更何况，吃人是只有妖兽才有的行径……
……
退化……
龙行衍只能想到这个可能。这种，病症，在妖族十分非常罕见。指的是那妖族特有的、先天的资质，除了赤灵一脉，就是玄灵一脉也有可能，退化成赤精，抑或直接退化成玄精。甚至更糟糕的，退化成普通的动物都算好的，最怕就是连妖兽都不如。
好比，当下……
重中之重，是先天的，因此这对妖族就是绝症。就算龙行衍有着大乘期的神魂修为，救得了子尾，可是这会，金毓，他是真的，无能为力。
龙行衍沉默了下去。
白凛还有花斓亦然。他们显然也是注意到了，想到了。但……尤其花斓，不敢相信，无法接受。就算金毓有错在先，就算罪不容恕，然他也，真的不想看到他最终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真连妖兽都不如的……
……
就，很难受……
更难受的是他还回来了，不管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都在洪城附近，在妖宗脚下……
最最难受的，现在子尾，已经转危为安……
……
花斓使劲攥住拳头，咯吱作响……他不想追究了，什么都。现在，他就只有一个想法……松开手深吸、深呼一口气，花斓哑声唤千山笼：
“小翠。”
后来被放到花斓肩膀上的千山笼抗拒的回应：“叽……”
“送他走吧。”
早在镜花水月秘境的那方外之地，在与那两只王兽激战的时候就有描述，千山笼的毒性可是能无差别攻击。
只不过……千山笼努力摇“头”：“叽！”
花斓仰起头，眼眶已微微泛红。还想再说什么时……
“阿斓，别为难小翠了……咳咳。”
花斓猛地的回头……
山洞洞口，冷情扶着刚刚用很虚弱的声音开口的子尾，向花斓唤了声：“师尊。师叔他……”
脸上也带着明显病容的子尾冲冷情摆摆手，并对他温和的笑：“放心，我没事。”
“师兄……”花斓欲言又止。
这时龙行衍回神，从乾坤袋里取了一个银质的，手钏样的法器。里面充足了灵气，还有其它样式，指环玉佩之类，自然是给寒山樱准备的。作用不大，却都有点作用。
龙行衍上前将法器递给子尾。
子尾正朝龙行衍打量。
身旁的冷情同时给他解释：“这是叠云峰首徒，也是叠云峰峰主白凛的道侣，龙行衍。”
子尾明白过来，对龙行衍亦是温和的笑。之后他接过法器，戴到手腕上。立时，法器中的阵法运转，子尾觉得深重的身体轻松了不少。
他又对龙行衍一颔首，略作感谢。还有其它话，眼下不是时候。
随后，子尾不用冷情再搀扶，径直走向了金毓。
繁云峰上曾经的三名一代弟子齐聚，却已是如今这般，物是人非。
在子尾上前时，金毓还是像之前，恫吓的。他一直都没动，暂不说其它原因，就光是一个龙行衍站在那儿，起码还有点本能吧。
对龙行衍当下的修为，子尾虽不能确定，但清楚可以放心。另外，他也是木灵根。如同前面，玄止战渡劫失败，花斓帮他引导，运用吸收灵气一样。不过子尾没有灵根变异，不似花斓，极具攻击性。
只是不管怎样，眼前，对金毓，怕都是无用的。
子尾当然也晓得，然而，哪怕只有一会，能让金毓能平静的……
缓缓放出灵力，子尾看着金毓慢慢收起防备，最后终于略显安定了。同时，子尾走到了他的近前，蹲下去。试探的伸出手，在金毓只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后，子尾给他将落到脸上的几缕头发别到耳后。边整理，子尾边缓缓道：
“一直没有告诉你，阿毓，其实早先已经出现过，退化的征兆。”
这话显然是对花斓说的。
“我和师尊也知道，没办法治好，可是，哪里能放弃呢。何况那个时候，不论是亘古大陆的情况，还是修仙者的，都比现在，好上太多。”
因为身体原因，子尾说的很慢，气息也虚。好在有龙行衍给的法器加持，还是有余地的。
“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烛明真人齐钟英，联合了其他十几个，和他一样，不甘心大道中途夭折的修士，打破了无间秘境的屏障壁垒。阿毓也一样。”
子尾长叹了一声，看着金毓的眼神和神情，满满的都是盛不下的哀恻、负疚、无可奈何。
“对不起啊，阿毓，师兄没用，没能救你。”
合上眸子，子尾靠上前，额头抵到金毓的额头上。同时有泪水顺着眼角，止不住的划过脸颊。
花斓默默向两位师兄看着，再次攥紧拳。事隔多年，好多好多年，他心中所有的疑惑终于全部解开……他曾想过会怎样面对真相，或者和金毓当面对质，或者干脆刀剑相向。
但真到了而今，真的面对事实……
千山笼伸出一根白丝，蹭了蹭花斓的面颊：“叽~。”
山洞里的气氛再次沉重的、压抑的……
良久，是白凛缓步走到了子尾身边。在现场，龙行衍此时的压迫力太强，花斓且不说他的变异灵根，就是这会他的状态……还有冷情，他的修为倒才是金丹期。也又因才是，到底不安全。所以，也就白凛的灵力还算温和些。
“师兄。”白凛俯身，想将子尾扶起来。大病初愈，环境加上情形，都对子尾恢复有影响的。
子尾深呼吸，直起身后重新看向金毓。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只是安静的。子尾含着泪花露出一抹苦涩又温暖的笑意，最后给金毓整理了下仪容。
“送他走吧……”子尾说：“送他走吧。”说完，子尾扶着白凛的手站起身。然后踉跄了一下，一个转身不管不顾的疾步走出了山洞。
冷情马上跟上。
而后，龙行衍收回目光，又看向花斓。
花斓察觉，没动，半晌……好半晌，花斓同样深呼吸，背过身后将头仰起：“嗯。”带着鼻音的，艰难的一声回应。
龙行衍再次收回目光，唤出云照天光。
这天，回妖宗的时候，子尾已经昏迷了过去。好在只是情绪和灵力波动太大，还有，神器同样感到十分难过。
龙行衍和白凛直将他，还有花斓和冷情送回到繁云峰才离开。接下去，都得去和龙燚说一声。
不过提前，龙燚已经收到称亭卫的通知。
金毓陨落了。
然后又从龙行衍和白凛这里得知了详细，听过沉默，除了感叹，龙燚也只有感叹。
除此之外，在白凛回去叠云峰后，龙行衍还又往洪城城主府走了一趟。关于那些失踪的村民，的遗骸，都得让他们起码入土为安。
至于元凶，到底还牵扯了另一桩是震动整个修仙界的大案，故而事后肯定隐瞒不住。然龙行衍也只跟洪城城主隐约提了一句，是有妖修退化极为严重所致。已经陨落，不会再为害一方了。
洪城城主是人族，那病症也不曾亲眼见，但即同在妖族生活的东亘古大陆，总略有耳闻。所以，对此，他表示明白了的同时，即为遇害的村民感到悲痛，又为那位妖修感到叹惋。
再至于如何与那些村民的亲眷交代，包括后续，龙行衍至多关注一下，主要，就是洪城城主的职责了。
龙行衍再次返回妖宗，回叠云峰。
先没看到白凛，先让龙行衍看到的，是在花园湖边那方木制的平台上，在为寒山樱煮水烹茶的太叔晴。
“师祖去了炼丹室。”太叔晴在龙行衍上前后：“给子尾师叔祖炼丹去了。毕竟，花斓师叔祖的状态，也不怎么太好。”
龙行衍挑了挑眉。
“怎么？”
“你对现在的身份倒是接受良好。”
“有什么不好吗？”
“没。”而且倒不如说龙行衍巴不得，太叔晴能安于现状。想着，龙行衍坐下：“都听说了？”
“嗯，真挺意外的。”太叔晴实话实说：“金毓，是玄灵兽？”
“不是，是赤精。”
“那还要稍稍好些，虽然，也没好多少就是了。”
龙行衍瞧了一眼等于说了句废话的太叔晴。
太叔晴耸了耸肩：“不过死灵，倒没有趁虚而入。”
“依金毓的状态……”龙行衍回想了想，摇头：“怕是要不了多久，天罚即至。”
不管是死灵，还是，元气之灵，总之都是向着生。然而金毓，却已向着终。
也总之，这场，生死离别，至此就是结束。许多事都已然无法诘究本末，亦已然没有意义。亘古大陆上修仙者的逝去便是身死道消，澌灭无闻。有势力依靠的，或许就像凡人为逝者建冢立碑。虽然形势不同，但都会留个念想。只是金毓，到底不在妖宗了。
所以至此，以后，便也只有花斓还有子尾，能感今怀昔，能忾然叹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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