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日色的正面映照下，各色剑光迸发，反射出来的光芒照得独自平举着剑阻挡的扶簌眼睛迷离了一瞬。
听长老提及离门至宝，扶簌面前围住她和李书的层层离门弟子的眼神比剑光更凌冽，恨不得用目光将扶簌和李书在此地生吞活剥。
“故人所托。”
晏涧秋的说法简洁明了，却引来离门众人更多不满。
“晏涧秋！你莫要仗着修为欺压我们离门！”
“我们离门与剑宗早就毫无瓜葛，更别提你已经堕魔，剑宗与你也已经没有关联。”
“大少主曾经受你蒙骗与你交好，但你堕魔那日后，大少主就已经向祭坛发誓，此生与你势不两立。”
“你别以为打着故人所托的名号，世人就不知你是强夺！你胆敢再踏前一分，我们离门就是拼尽满门性命亦要将你斩杀，守住离心剑意。”
扶簌瞧不见晏涧秋，也看不到身后李书的动静，只听见这番慷慨的话语换来了众人更上一层楼的喧哗声。
估计是晏涧秋真的向前走了一步。
扶簌觉得好笑，看来离门和剑宗的关系确实不密切，不然这些长老应该非常清楚，晏涧秋没堕魔之前就是这副睥睨天下的模样，更别说堕魔后。
“一群蝼蚁，我踏过便是踏过了。”
晏涧秋的声音刚落下，第三声号声如约而至。
始终背对着众人的李书拿准时机，一手掐术诀，另一只手反手拉起身后的扶簌，启力向异路飞去。
“离门众人听令，列阵！”
听见这声号令，扶簌也顾不上看林鹤雪那边的情况。
因为她面前围着的众人听令后迅速向前追来，铺天盖地的剑影带着强烈的厌恶纷纷冲向她，剑剑都是冲着击杀她和李书而来。
扶簌单手挥剑，即使剑花挽作扇面，也难以阻挡纷沓而至的剑影。
就在一道剑光即将斩向扶簌肩颈时，一道从天而降的巨大剑影斩在他们和扶簌两人中间，击碎了向前冲击的重重剑影，在地面上斩出一道深深痕迹，冲击力击飞了不少前排的弟子。
扶簌见状收回剑，被李书反手拉着向异路深处退去，只瞧见眼前被击飞后纷纷落下如尘土飞扬的众人身影，和一道莫名的强烈金光。
金光扩散速度极快，一个眨眼，便笼罩住了整个离门。
下一瞬，耳边的喧闹和眼前的纷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寂静和泛着淡淡红光的墨黑色海水光景。
扶簌成功进入了异路，这个她从前在典籍中都没听说过的地方。
扶簌短短时间里眼睛被光闪了好几次，有些发怔，打量四周环境时总觉得眼前还有那道金光的残影。
“舒冬，你，你先止住你手上的血。”
李书拉过扶簌，正想要叮嘱几句前往腥红深海的话，却看见扶簌的左手小手臂上有一道伤口不浅的剑伤。
听见李书的提醒，扶簌才发觉自己受了伤。
但她完全不知道这道剑伤是什么时候落下的，她的痛感在异路里被削弱了很多。
“你还好吧？”李书看着发懵的扶簌，问道。
扶簌用布条简单包扎住了自己的伤口，摇头:“没事，小伤。我们快走吧，时间不等人。”
李书应声，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块闪烁着青色光芒的双鱼玉佩，施了术让玉佩悬于空中引路。
“这里还只是腥红深海前的异路，为了阻止非离门主人的人进去，会有很多灵力幻化的幻影出现。那些幻影有人有物，只要你主送触碰就会被袭击，你多注意，要是发觉身边有不对的地方，别出手，告诉我即可。”
“另外，异路一路上除了要解的阵法题，还会有很多分叉口，你一定一定跟紧我，你但凡走错一次，就会被困在这里再无出路。”
李书一边前行，一边字字斟酌着嘱咐扶簌。
扶簌也明白事关紧要，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李书。
异路是腥红深海和陆地的交接，整体就像一个甬长的圆筒，里面小路错综复杂，吞没着一切声音和光芒。行走在异路仿佛脚踏软泥，每走一步脚就陷入一分，虽然没有在海里的实感，但扶簌两人越往里走越能感受到海水压迫胸腔的不适和黑暗。
双鱼玉佩的青色光芒也越来越明亮，到达第一个分岔口时，已经明亮如满月。
看着面前三条延伸的道路，李书想都没想就选择了左边。
他双手相抵在左边的通道前利落成引，那漆黑的底色上才显现出一片可触及的光晖。李书在散落成天上繁星的光晖上点了三处，单指画符破阵，最后领着扶簌迈步进去。
“这些都是你父亲教你的？”
扶簌看李书一套熟练连招下来，有些眼花缭乱。
李书沉默了几秒才回复道:“嗯。”
扶簌看李书答得犹豫，没再多问。
她只是有些疑惑，既然林讯把进腥红深海的一切程序都教给了李书，李书为什么不在林讯去世后担起离门新主的责任，继续守着离心剑意，而是跑到千里外的剑宗，伙同被仙宗视为敌面的晏涧秋来硬抢。
没了扶簌的提问，李书也不再说话。
完全失去声响的异路上，扶簌渐渐觉得有些无聊。
也不知道过了几次分叉口，解了几次迷题，这条异路仿佛还是在向前不断延伸着，没有终点。
扶簌身体有些发冷，开口问道:“李同门，还没到吗？我总觉得一炷香时间是不是有些不够。”
扶簌说完话，还在等着李书回应，眼前却骤然陷入无边黑暗。
变故突生，扶簌背脊上的寒意几乎是瞬间攀升而上。
“李书？”
扶簌不敢停下脚步，抬手向李书的方向探去，两人明明相隔不到一手臂，她却什么也没有触到。
“林瞻书？”
依旧没有回应。
扶簌吞咽了一下口水，左手三指掐诀想要点一盏灯照明，诀成后眼前却还是一片漆黑，更让她生寒的是，她感觉到身边这茫茫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朝着她爬来。
扶簌正想唤剑，突然想起李书的嘱咐，怕自己的剑伤到幻影，又停止了呼唤。
“林瞻书？”
扶簌这次刻意加大了音量，但她吐出去的话语就像她被软泥般质地的地面吞没的脚步声一样，在黑暗中湮灭，连她自己都没听见。
她不是陷入孤立无援，更像是被世界主动抛弃。
扶簌闭眼稳了稳神，再次伸手向李书的方向探去。
仍然落空。
手落空的那瞬间，在一片黑暗中徒劳睁着眼的扶簌下意识感觉到自己的眼前已经悬挂上了异物。
那东西就在她眼睫前注视着她。
静静地，在她眼珠咫尺前，注视着她。
一切都是灵力幻化而成的幻影，扶簌在心里暗暗默念着这句话，慢慢停住了脚步。
她脚步一停，眼前有异物注视的感觉更加真实，甚至连肩上、手臂上、背部和腿上都爬上了窸窸窣窣的东西。
“我知道你是谁。”
扶簌脖颈处那一段一段的呼吸停止了半秒，用像是用铁石挤压出来的刺耳声音组成了词句钻入她的耳朵，让她瞳孔一缩。
“你想杀了她。”
这道声音比系统的声音更加刺耳更加死板，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语调忽上忽下，捉摸不透，甚至都算不上话语。
扶簌知道论修为林讯在自己之上，这些幻影出自他手，能简单摸清她的情况诈她不是难题，她索性缄默不言，不给幻影丝毫机会。
静默中，站立原地的扶簌意识到自己不搭理那道声音后头脑开始逐渐昏沉，她深呼吸一口气，一口咬上了自己包扎好的剑伤。
伤口吃痛，让扶簌在黑暗中逐渐有些迟钝缓慢的思维恢复一些。
李书说过，只要自己主动出手去触碰，就会被袭击。那也就是说，如果自己不主动出手，就大概率是安全的。
但对于如何逃离幻影的方法，李书只淡淡提起要告诉他，其他没有多说。
难不成就是只能告诉他？
扶簌整理着思绪，再次开口尝试:“林瞻书，你听得见吗？我是舒冬，我这里有幻影。”
“嘁。”
随着一声索然无味的嘁声，扶簌眼前一亮。
“你撞我干嘛？”李书手下翻飞正在解题，猛地被扶簌结结实实地撞到后背，疑惑地转身看向扶簌。
扶簌额头一痛，被黑暗淹没了好一会儿的眼眸突然见光，不适地眯起了眼。
她抬头看向疑惑的李书，解释道:“不是故意撞你，我刚刚好像遇上幻影了。”
“幻影？”李书皱着眉头环顾一周，“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扶簌往后退了半步，无言以对。
李书作为林讯唯一的血脉，出入异路如此熟练，显然是从来没有遇上过幻影的。在他眼里，幻影估计只是一个听说会攻击人的名词，根本没有具体化过。
“你父亲对你真是上心。”
扶簌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李书身形一顿，没有回答，转身回去默默解题。
经历了一次毫无预兆的幻影，扶簌之后的路便一直拉着李书的衣袖。
在扶簌认为应该已经过了不止两炷香的时候，李书才久违地开口说话:“这个分叉路过了，我们就到腥红深海了。”
“腥红深海里虽然没有幻影，但腥红深海会吞噬来者除了剑心外的一切杂念，你的杂念越多越深，你在腥红深海就会感受到越严重的窒息感，如果你一点剑心都没，进入腥红深海的一瞬间就会被分解成为它的养料。”
“踏进离心剑意的范围后，腥红深海还会将你身体里的杂念用抽离血丝的方式丝丝缕缕剥离出来，过程十分煎熬。”
“你是剑宗弟子，又对练剑十分努力，虽然剑术不精，但剑心方面我不是很担忧你。”李书看向扶簌，继续说，“但我不清楚你的过往，你杂念太多太深忍受不住的话，进去后就在入口处的原地等我，我拿到离心剑意再回来找你。”
扶簌摇摇头:“没关系。”
没有剑心的人练剑就像是不会水的人要下水打捞珍珠，根本不可能的事。虽然是形势所迫，但扶簌从修补灵根后就一心向着主线和支线任务进发。
要当剑圣，要斩前尘烦丝，怎么不算是坚定的剑心呢？
至于杂念，扶簌垂眸，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多加思索徒增烦恼。
“...到时再说吧。”李书显然不是很放心扶簌，“你走到哪儿感觉实在不适，就停在哪儿。”
“好。”
李书目光在扶簌手臂的伤口上流转了一瞬，默默解开最后一道分叉口的阵法迷题，一脚迈入了腥红深海。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猩红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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