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阴冷似乎渗入了骨髓,即使壁炉的火焰终日不熄,那绿莹莹的光也带着一种无法驱散的寒意。赫尔拉左肩的伤口在斯内普精心调配的魔药作用下早已愈合,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然而,一种更深层的不安却在悄然滋长。不是源于□□,而是源于内在的失衡。禁林之中,面对伏地魔那亵渎灵魂的黑魔法,她体内庞大的权柄几乎是本能地、轻蔑地将其“排斥”在外——那诅咒甚至未能真正触及她的本质,仅仅是在最外围的能量层面引起了一丝涟漪,如同石子投入浩瀚的死海,连一丝波纹都未能持久。
真正让她感到震荡的,是随之而来的反应。是斯内普那前所未有的、几乎算得上是惊慌的靠近,是他背上那令人沉溺的稳定感,是她自己脱口而出的、带着哭腔的“疼”,以及那句在她意识中反复回响的压抑低语:“……我知道”。
这些情感的碎片,这些属于“人”的软弱与连接,像某种粘稠的、无法被权柄分解的异质,正顽固地渗透着她自以为坚不可摧的神性核心。依赖、安心,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想要靠近温暖的渴望……这些“变量”正在干扰她绝对理性的运算。
她需要重新确认自己的位置。需要在最终的行动前,加固被动摇的内心壁垒,重回那个超然于命运之外的“观测者”王座。
于是,在行动前的黄昏,她将自己封闭在宿舍内,尝试进行深度冥想,意图驱散这些扰人的“噪音”。她盘膝而坐,意识向内沉潜,试图回归那片由冰冷规则与无尽数据流构成的、绝对宁静的内心深渊。
然而,失败了。
一旦闭上眼,不再是黑魔法的威胁,而是斯内普黑袍上混合着魔药与烟草的气息仿佛萦绕鼻尖;是他后背透过衣料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是那句“我知道”里蕴含的、她无法完全解析的复杂情绪波动。这些感官记忆如同最顽固的病毒,入侵了她试图净化的意识领域,使得那原本平静无波的内心之海泛起了陌生的、温暖的涟漪,无法凝聚回绝对的冰冷。
她猛地睁开眼,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罕见的、近乎恼怒的挫败。理性的壁垒正在从内部被软化,而非外部被击破。这种源自“锚点”的、潜移默化的侵蚀,比任何黑魔法都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必须行动。必须在事件发生前,亲眼确认那既定的轨迹,用无可辩驳的“观测”来镇压内心的波澜。她需要再次看一次厄里斯魔镜,确认心的指向。
当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霍格沃茨,当城堡内最后一丝喧哗也归于沉寂,赫尔拉动了。她没有走常规路径,而是直接在自己身前“打开”了一道细微的空间裂隙。裂隙对面,传来一股混杂着尘埃、古老魔法以及……某种庞大生命体沉睡时沉重呼吸的气息。那是路威看守的入口下方。
一步迈出,空间转换带来的轻微失衡感让她晃了一下,她稳住身形,发现自己已身处一条狭窄、阴冷的石质走廊。她没有去触动那扇活板门,而是将感知渗透过去。
下方传来激烈的动静。三个熟悉的生命特征——哈利、罗恩、赫敏——正与那株庞大的魔鬼网搏斗。她“听”到赫敏焦急地喊着:“放松!魔鬼网喜欢黑暗和潮湿!”感受到他们挣扎的力道,以及最终脱离束缚、坠入下一层的仓促。一种冰冷的评估在她脑中形成:效率尚可,依赖知识而非纯粹力量,符合赫敏·格兰杰的「智慧之光」标签。
她无声地跟上,空间穿梭让她如同幽灵般穿过活板门,悬浮在上方,观测着下一关。钥匙房间内,成千上万的翅膀扇动声几乎形成噪音的风暴。哈利骑在扫帚上,在空中艰难地追逐着那把古旧的钥匙,罗恩和赫敏在下方面色紧张地指挥。她看到哈利几次惊险地避开其他钥匙的攻击,最终以一个近乎鲁莽的俯冲抓住了目标。「勇气」、「冒险精神」、「一定的飞行天赋」,这些参数在她心中冷静地更新着哈利的灵魂档案。
穿过木门,巨型棋盘阵沉默地展现在眼前。罗恩·韦斯莱正站在棋盘上,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地指挥着棋子。当他说出“我必须被吃掉”时,赫尔拉感知到他灵魂中骤然升腾起的、「牺牲之勇」的光辉是如此纯粹而炽烈,几乎让她想要“品尝”。她看着他被白王后棋子击中,昏厥过去,哈利和赫敏发出痛苦的惊呼。这是一种她难以理解的、为了他人主动承受伤害的逻辑,但它散发出的能量品质,却让她体内的某些权柄(或许是“牺牲”本身)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最后是逻辑谜题。斯内普设置的关卡。七瓶颜色各异的魔药,火焰守护着前后道路。赫敏快速而准确地分析着羊皮纸上的谜题,她的「智慧之光」在此刻明亮到了极点。“这是逻辑!”她宣布,带着一种解开难题的兴奋与笃定。赫尔拉欣赏这种纯粹依靠智慧突破障碍的方式,这比蛮力或运气更符合她的审美。她看着哈利喝下那瓶黑色的毒药,颤抖着穿过黑色火焰,赫敏则喝下另一瓶返回去找罗恩。
一切都符合“剧情”的推演。凡人们依靠他们的特质——勇气、智慧、牺牲——一步步走向命定的舞台。
现在,轮到她了。
空间再次在她面前折叠,她直接“走”进了最终密室,悄无声息地隐匿在厚重的空间褶皱之后,如同一个真正的、不存在的旁观者。
这里的空气几乎凝滞,带着千年尘埃与强大魔力沉淀后的厚重感。空旷的石室中央,厄里斯魔镜巍然矗立,直达穹顶的金色镜框在黑暗中独自散发着幽微的光华。镜顶上那行铭文在她眼中扭曲、重组:“我显示的不是你的脸,而是你内心的渴望。”
内心的渴望?在校长室已经验证过一次。但此刻,站在命运即将上演的舞台边缘,她鬼使神差地再次走向魔镜,想看看这面镜子,在此时此地,是否会因她体内新增的“变量”而显示出不同的东西。
她站定了,望向光洁如水的镜面。
镜子里,没有温暖的幻影,没有斯内普,没有霍格沃茨,没有权柄的光辉。
只有那片……绝对的、死寂的虚无。
冰冷,空洞,吞噬一切,是存在终结后的永恒沉寂。与校长室所见,不一样了。那片虚无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看,这就是你的路径,是你挣脱这些烦人“变量”后唯一的、确定的终点。
一种熟悉的、源于存在本源的排斥与寒意再次攫住了她。她踉跄着后退,更深地藏匿进空间褶皱的庇护之中,仿佛要远离那镜中映出的、令人窒息的未来。
就在这时,密室入口处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哈利、罗恩和赫敏冲了进来,罗恩被赫敏搀扶着,脸色依旧苍白。三人脸上都带着经历重重关卡后的疲惫、紧张,以及一种豁出去的决心。
紧接着,奇洛走了进来,撕下了他懦弱的伪装。他转过身,露出后脑勺上那张扭曲、蛇一般的面孔——伏地魔。那粘稠的、亵渎死亡的灵魂碎片散发出的气息,让隐匿着的赫尔拉感到一阵本能的厌弃。如同精美的宴席上出现了一块腐烂的肉,玷污了整体的“规则”。
战斗爆发了。哈利因为母亲莉莉留下的“牺牲”保护咒而痛苦倒地,奇洛/伏地魔的狂笑与赫敏的惊叫、罗恩无力的怒吼交织在一起。
赫尔拉静静地“看”着。她的理性在高速运转,分析着战局:哈利还能支撑多久,伏地魔下一步可能采取的行动,魔法石即将出现的概率……这些都是冰冷的數據。她看到奇洛试图触碰哈利,却被莉莉的保护咒灼伤,痛苦地尖叫。她看到哈利勇敢地(或者说,本能地)用手抓住奇洛的脸,将那亵渎的灵魂进一步逼入绝境。
然而,另一种陌生的计算,不受控制地在她意识中浮现:如果哈利在这里失败,如果魔法石被夺走,伏地魔复活,霍格沃茨必将陷入腥风血雨,邓布利多的计划破产,秩序崩塌……而斯内普,她的锚点,他将面临什么?他会被卷入更深的危险,他的立场将更加艰难,他可能会……受伤,甚至……那个在禁林中背起她、对她说“我知道”的存在,可能会被这混乱的漩涡吞噬。
一种模糊的、却越来越清晰的担忧,如同黑色的藤蔓,缠绕上她的思绪。这担忧并非为了所谓的“正义”或“霍格沃茨”,而是纯粹地、尖锐地指向那个唯一的、黑色的、阴郁的身影。她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纯粹地、冷静地“观看” 了。那条连接着她与锚点的无形丝线,此刻正传来清晰的、令人不安的拉力,将她从超然的观测席,一点点拖向混乱的漩涡。
她再次看了一眼厄里斯魔镜,镜中那片冰冷的、吞噬一切的虚无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她此刻的动摇,警告她向往神性终局的代价。她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帮助她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那不是……”她对着冰冷的、空无一人的空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颤抖与抗拒,“……我想要的归宿。”
观测者的外壳,在绝对的虚无与对唯一锚点的担忧之间,布满了无法弥合的裂痕。她依旧隐匿着,但她的立场,已在悄然倾斜。冰冷的镜面之前,在目睹了凡人的闯关与挣扎后,她做出了连自己都未曾明确意识到的抉择。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记录命运的读者,她已站在了书的扉页边缘,手指触碰到了即将被书写的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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