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钰没想到会梦到她。
——叶绵绵。
——他在联盟公网上登记结婚的妻子。
蒋仕林下属送来的女人,带着一张异能A级的身份证明,堂而皇之地进了蒋家的门。
这对新婚燕尔没有感情、没有婚礼,甚至互不相识。一切看起来像是——实际上也确实是——一场物品交割。
蒋仕林说:“要想让蒋家成为能扎根联盟核心的家族,你的孩子异能等级必须是A。”他打量着叶绵绵,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而是在评估一件育种工具,“把她看好了,别出岔子。”
蒋钰低头应声,做足了恭敬的样子,而那时,叶绵绵还对她的未来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要考虑那点可笑的风评和他的身体情况,蒋钰觉得,蒋仕林应该会想亲自上阵。
因为蒋钰见叶绵绵的第一面,就觉得她眉宇间有种不肯屈折、不合时宜的韧性,肖似他的母亲。
——那个死于蒋仕林长期精神虐待,和偶尔肉|体惩罚的女人。
蒋仕林在宅子里换了一套更为严密的监视系统,从客厅到卧室甚至洗手间,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监控器每天24h开启。
相比于习惯到近乎漠然的蒋钰,叶绵绵初来乍到,完全无法适应这种全天候、无死角的控制。
她在镜头下身体僵硬,试图寻找监控死角喘息,深夜还想办法盖住了卧室的摄像头。于是她在住进蒋家的第二天清晨,体验到了蒋仕林的手段。
“小惩大诫,”蒋仕林在饭桌上对他说,“第一次,点到为止。”
蒋钰记得,叶绵绵那次遭受的惩罚不算重——禁食禁水、禁止睡眠,为期三天。唯一一点水分,来自她被削弱到约等于无的异能。
蒋仕林说要趁这个机会教会他,怎么亲手驯服一个人,蒋钰不敢不从,心里却有个声音缭绕不去——你现在对叶绵绵做的事,就像他曾经这样对待过你的母亲。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旁观着叶绵绵严重脱水,而他的责任是在她陷入昏迷时候把人唤醒。
他用麻木的脸皮藏起无助,因为如果让蒋仕林不满,受到虐待的说不定还会再加他一个。
——他太怕了。
蒋家的宅子,是座坚实的囚笼。蒋仕林用监控摄像头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他在外面有多春风化雨、海纳百川,回到这座封闭的堡垒里时,就能积攒下多少隐而不发的怒火与暴虐。
因为在家里,他是说一不二的绝对君王,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是最高权威、不可置喙。
叶绵绵是最底层的玩物。而蒋钰,则是因为没有实权、不能有怨、必须百分百听话的儿子。
以蒋仕林对这个家病态的掌控欲,蒋钰甚至确信,那个男人会通过监视器观摩他们的“夫妻生活”,以确保“种子”被正确播下。
——蒋仕林真的能做到这一步。
——就像他在确认自己功能障碍后,曾试图让蒋钰与他的生母结合。
蒋钰倏忽睁眼,下意识按向床头的铃铛。他手一动才意识到,自己睡的是曾经蒋仕林的主卧,而蒋仕林已经死了两个多月了。
他感觉自己仿佛从一场无尽的梦魇中醒来,母亲死气沉沉的脸出现在光怪陆离的剧情中,而叶绵绵撕下了服从的面具,对他痛下杀手。
“……少爷,”老管家敲门而入,语气有些不好,“你不该动那么多人去跟踪他们,更不应该在下层区亲自出手。”
“因为蒋仕林死了,所以我们不能被捏到把柄吗?”蒋钰慢下呼吸,看了眼时间。
现在还是深夜,他回来倒头就睡,甚至没换衣服。
“少爷,你都明白,为什么还要……”
蒋钰恶毒地想,如果这是面对蒋仕林,你会说出这种话吗?
他闭了闭眼:“你不用管了。收回了的、还有没收回的料子,不管用没用,给我列个单子。”
“……是。”老管家低下头,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蒋钰靠坐在床头,想起梦里叶绵绵锁向自己脖子的手,突然打了个哆嗦。
他有点神经质地摸过戒圈,虽然没睡好,却已经找不回半点睡意。掀开被子,他赤脚踩过地毯,在抽屉里拿出那个丝绒小盒,盒子里装着另一枚戒指。
他没敢做的事情,叶绵绵做了。
但,好像也谈不上畅快。
他心里闷着一口气,直到老管家一手安排了葬礼,把人第一时间送进了监狱。
一切都顺畅得不可思议,只是那种深刻的、不作为的感觉依然存在,他头顶上似乎仍是蒋仕林的阴影,而他脚下的人却打败了那个不可能打败的巨人。
他想挣脱那种隐约桎梏的错觉,所以跟老管家说:“把她做掉。我要她死。”
月色穿过玻璃,洒落一地深蓝。没开灯的房间里渗出一种冷意,蒋钰保持着一个动作很久。
她真的没死。
她竟然没死。
她杀人落狱、躲过了杀手、避开了死刑、昨天又从自己手下逃出生天。
两个月来的恣意行事突然变得没意思极了,叶绵绵的存在提醒着他被蒋仕林看清、役使、塑形的过去。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只不停激荡着、又冷又热着、一遍遍碾压着他的神经。
她的生命力如此顽强,仿佛巨石下的草。蒋仕林死亡现场、他冷眼看着叶绵绵被抓的时候,蒋钰觉得她该服输了,结果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甩在他脸上,提醒着他:她还没有倒下。
没有人能永远称心如意、次次置死地而后生。
蒋钰克制住澎湃的心潮,戒指上的宝石几乎要压进肉里,他执着地想:没人能永不低头,她也一样。
她早晚会投降——向他投降。
*
早上,叶眠揉着脖子跟十七说:“你说到底谁在念叨我?我今早起来狂打喷嚏。”
“法蒙吗?”十七翻找着冰箱,“陆指挥,你们情报块的条件是不是太烂了点,怎么连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
“如果胆子够大,你可以点天空之脊的外卖。”陆风出现在厨房门口,他看向叶眠,“异能恢复了吗?”
“没有,”叶眠干脆地说,“我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见到小沈医生。”
在墓园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好像要顿悟突破了,结果用了次冰盾,异能直接燃尽了。这落差放谁身上都得低迷一下,但叶眠偏不,她早习惯了没异能的生活。
十七:“还没问你呢,之后有什么计划?”
陆风不动声色地把耳朵立了起来,就听叶眠说:“至少呆到换届结束吧。如果我要离开,你会跟我一起吗?”
十七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稍等,我是不是有必要强调一下,”陆风忍不住插嘴,“尖刀先遣队怎么说都是隶属进攻组,你的借调任务已经完成了。”
叶眠看他一眼,跟十七告状:“他跟我说咱俩关系不好。”
没想到十七并不在意:“我跟叶绵绵确实不是一路人。”
叶眠无形吃瘪,但十七的下一句话又轻易地把她哄好了:“但叶眠还是可以勉强结交一下的。”
陆风还是接受不了“叶绵绵”消失、“叶眠”回归的这件事,他搓了把脸,问:“叶绵绵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叶眠莫名其妙地指了指自己:“你问我吗?叶绵绵不是死在C监了吗?”
“你当她是双重人格吗?叶绵绵休息了叶眠就出来了?”十七也有些不屑,“不如说是不破不立,渡劫飞升了。”
叶眠茫然:什么渡劫?什么飞升?怎么跳频道了?
“抱歉,修仙文看多了口癖改不过来,不过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十七皱眉,“死星基地里没有娱乐项目,你偷接网线,本来想给我们下点名著陶冶一下情操,结果接进了网络文学库,下了几百部网络小说……还是男频的。”
叶眠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重生之法王归来》?”
十七想了想:“我记得那本是连载的,两百万字,结果坑了。”
叶眠:……坏蛋鸽子!
十七语气轻快:“连书名都能想起来,你肯定能恢复记忆的。”她顿了顿,又感慨一样地说:“你可是叶眠啊。”
虽然不太理解这种信任是怎么来的,但叶眠拍了拍脸,冷静地对自己下结论:“原来我不止情路坎坷,还作天作地、带坏小孩子。”
年纪轻轻读的都是男频爽文,很难想象这批实验体会长成什么样子。
叶眠有种轻微的好笑又不敢笑的感觉,似乎预感不好、又觉得不能出啥大事,总之艰难地压住嘴角,硬是做了副严肃的表情出来。
“那可不是带坏,”十七看了一眼陆风,随即收住了话头,匆促盖过,“你只要知道,你、代号小队的其他人、经过慎重考虑的我,都是把代号小队的誓言当真的人。”
陆风:“……什么代号小队?别是一群加起来年纪没鞋码大的小孩,过家家设计出来的超级英雄吧。”
十七没动情绪,淡淡地瞥他一眼:“你在的反抗军、法蒙的革命党、甚至游离星球间的侠盗,说到底,走的不都是想拯救世界重塑秩序的路吗?”
“有志之人立长志,年纪小又怎样?”她看回叶眠,心里还藏着没肯透露的最后一丝顾虑,“只要从一而终,不死不休。”
——失去记忆的你、被恋爱脑支配十年的你,现在还记得我们的决心吗?
叶眠随口说:“别老把死不死的挂嘴上,不吉利。”
十七再次露出放心的表情:“噢,这句话你当时也常说。”
叶眠:……?
小蒋你等着吧(磨刀霍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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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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