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几天天气都不是很好，总是阴沉沉的，却在今天难得的放晴。
黄昏的夕阳照着横贯整座村的一条长长的堤坝。
这条堤坝是以前的人们为了防洪自己用一担子土一担子沙造起来的，经久修修补补，现在变成了连接贯通周边几个村子和镇上的交通公路。
公路偶尔有车辆驶过。
林思思坐在堤坝的斜坡，望着底下被夕阳晕染得金灿灿的田地和远方波光粼粼的河流。
侵占身体的各种难受情绪随着远山的夕阳西路而渐渐退去。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独有的薄荷味刺激口腔，伴随着吹来的冷风，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
出来得急，她只穿了件薄卫衣，在十来度的天气里还是有些冷，特别是给予温度的阳光慢慢消失在日暮中，愈发的冷。
手机在衣服里振动了一下，是VX消息提示。
林思思没反应，望着天边的晚霞发呆，手机紧接着又振动了一下。
她才慢慢有反应，摸出手机点开VX一看。
李霁：【陆老板心血来潮，开大老远的车跑到市郊做农家窑鸡，忙活了大半天，鸡终于要入土了。】
并且附上了一张图片。
她点开图片，画面是在野外田地里王实陆正弯着腰将包着锡纸的东西下放到已经烧得通红的土窑洞里。
【我记得窑鸡好像是你们那边的特色美食？】
林思思回道：“是有这个，小时候我们会自己在田地里搭窑子，窑鸡太贵，就窑一些番薯、土豆之类的，挺好吃的。】
李霁去年来过一次后，似乎对她老家这边的过节习俗颇感兴趣，春节这几天时不时问她过年老家这边的相关习俗，她也乐于分享，什么拜祖宗拜神仪式、年夜饭，还有来村里的舞狮、游神等比较有特色的活动都拍视频介绍给他看。
相应地，他也会分享些他们北方那边的习俗，说没有他们老家这边的过年气氛浓厚和热闹，还说有机会一定要再来她老家玩。
林思思自然乐得他来，于是每天按照一日三餐的份给他分享自己认为老家好吃的和好玩的事物，企图更加吸引他的兴趣。
久而久之，几天下来，她已经习惯和他每天聊天分享趣事的节奏。
今天因为她妈这事已经有大半天没点开VX过，这会子看到他的消息，突然就很想见他，很想听到他的声音。
李霁：【早知也让陆老板弄点番薯下去，他窑的全是肉，还是自己腌制的，说要让大家尝试他第一次做大厨的手艺，瞧他蹩脚那样，够呛。】
他还在打趣王实陆，林思思冲动地发了一条文字过去：
【现在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下一秒，手机屏幕便弹出了邀请视频通话的提示。
她手指一抖，点了拒接，又马上给他拨去了语音通话。
对方秒接，但对于视频改为语音颇有微词，“在哪儿呢？不方便视频？”
听到熟悉的男人声音，林思思握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缓缓回道：“我在……看日落。”
“和朋友出去玩了？”
“不是，我一个人。”
“在村里？”
“嗯。”
听到女孩稍显低沉的语气，李霁在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放柔声音问，“心情不好？”
“有点。”如实承认自己的心情有点难为情，林思思垂下眼睑，手无意识地拨动着夹缝生长的小草苗。
“怎么？谁欺负你了？哭了？”
“……”
什么时候她在他的心里能够扭转老被人欺负的小可怜形象。
“没，没有人欺负我，我现在也没哭。”
只是在转身出门的时候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因为哭过的痕迹，风将她的脸吹得些许紧绷。
她抬手搓了搓脸。
李霁在那头继续问，“和家里人吵架了？”
一语中的。
她其实不愿把家里这点糟心事说给他听，觉得没有意义，只是徒添了笑话。她含糊道：“只是拌了几句嘴，现在已经没事了。”
李霁没有深究，道了句，“等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走路声，还有其他人闲聊的声音，紧接着她便听到李霁和王实陆在对话。
“陆老板，来来首你的代表作呗，就昨天那首什么牛蛙的就不错。”
“什么牛蛙啊，你以为食谱呢，那是哄小孩子的歌。”
“嗯对哄小孩子，唱几句。”
“突然让我唱歌，这有点诡异啊，严重怀疑是不是在整我？”
“陆老板唱歌好听。”
这句话哄得王实陆开怀大笑，“哈哈哈算你识货，那哥就勉强唱个几句赏给你吧。”
“靠近点手机唱。”
“好嘞，还录音呢？就这么爱我美妙的歌声哟～咳咳咳，清清嗓子。”
随即，王实陆的歌声通过话筒清晰地传入林思思的耳畔。
“快乐池塘栽种了梦想就变成海洋，鼓的眼睛大嘴巴同样唱的响亮，借我一双小翅膀就能飞向太阳～～～”
男大白嗓跟鸭子似的粗哑，而且每一句都不在调上，就像是鸭子与拉坏的二胡结合曲，自信而诙谐不着调的歌声，引得在场的众人哄然大笑，那气氛隔着话筒都被感染。
林思思也绷不住，跟着话筒里的笑声笑了起来。
“开心了？”李霁散漫的声调含着笑意，“王实陆唱歌就跟听小品似的，每次一听都能逗人开心。”
林思思为了给曾经的老板面子，不敢笑得太放肆，但听到电话那头王实陆疑似破防的声音，“我靠，李霁，有夸人唱歌好听说像小品的么？！”
好笑的程度更甚，笑得肩膀都在发抖。
而后立即似乎李霁离开了破防现场，背景音安静了下来。
她也跟着停止了笑声，嘴角保持着扬起的弧度，回答他，“开心了。”
还有心情“得寸进尺”地开玩笑，“要是你也来一首小品就更开心了。”
“我比不上王实陆的功力。”李霁道：“平时不怎么唱歌，不过你要想听也不是不行。”
“我想想刚才的小牛蛙调调怎么唱来着……”
林思思本来想说自己是开玩笑的，话没出口，耳畔便传入一段轻快俏皮的哼唱。
带着男人如春风的轻柔。
她瞬间怔愣在原地，整个世界只有他的声音，声声拨动心弦。
李霁等了半分钟未听对方出声，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咳嗽一声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你们那边天也快黑了，晚上冷，别一个人在外面，早点回家吧。”
“好。”林思思回过神，独属于男人好听的嗓音余音绕耳，她脱口而出，“你能再哼一遍吗？我刚才没录音。”
李霁笑出声，愉悦的程度似乎比听到王实陆不着调的歌声更甚，“不能昂，只有一次。”
“噢，好吧。”
她颇为遗憾，望着只剩一团红的天边，也在遗憾道：“其实刚才的日落很美，我忘记拍给你看了。”
“等回校有机会再一起看呗。”李霁顺势问，“准备什么时候返校？”
“元宵节后吧。”
“那也快了，只剩一个星期不到。”
确实快。
回校前的几天，林思思都是在感冒中度过的，最严重的时候发烧头晕脑胀每天昏昏沉沉的很快又一天过去，烧退了接着就是被彻夜不断的咳嗽折腾三四天。
就这么到了回校的前一天。
“姐，趁热吃了，阿妈做的姜糖腐竹，据说是我们这的治咳嗽偏方，一吃就见效。”小妹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糖水进房间。
林思思在收拾行李，闻言让她端出去房间，自己跟着去外面吃。
“阿妈呢？”
“出去做工了呀，她交代我们晚上不要买菜了，大家一起出去镇上饭馆吃，说是你明天要出门上学，特地请你吃顿好的补补。”
“哦。”
林思思面色无波澜，低头舀着糖水一口一口地喝。
在吵架的第二天发现她发烧后，是她妈张罗着带她去镇上诊所看病的。
她妈一如既往同她聊天说事，完全不提吵架的事，或者说只是又把吵架当做一次小孩子闹脾气，闹过就和好如初了。
林思思也已经习惯。
她妈也好大姐也罢，亦或是二哥，每个人对吵架的态度就跟日常拌点嘴一眼稀松平常，完全不思考吵架的原因，也不会把吵架当成一回事儿。
只有她自个儿在心底默默消耗，最后消耗得差不多，自己也释然、也妥协了。
无可奈何。
那是以前的她，现在不一样了。
她想要的，她要坚持住。
“时间过得好快呀，大姐出门上班，你也要去上学了。”小妹在一旁不舍道。
林思思抬起眸子看她，嘱咐：“收收心，好好备战中考。”
“我已经在努力学习了呀。”小妹瘪嘴，后退半步，脸色写满抗拒，“先说好啊，不要对我期望过高。我有自知之明，再怎么努力成绩也不上你的。所以不要把你的那一套要求施加给我。不然，这样会让我更有压力，有压力就更考不好试。”
“没有压力你。”林思思眸色认真地告诫她，“你努力变得越强大，以后为自己争取的选择就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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