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最后一个会管教布歌的人走了,于是布歌彻底自由了。
寻常孩子可能会放飞自我,但能被认证为‘多玩一会儿吧,孩子不能老这么学’的布歌没有改变自己的作息,励志卷死所有人。
他在日出的时候醒来,在房间内冥想修炼念能力,然后上午在书房看书学习知识,下午去完成体能训练和枪械训练,晚上再驻守在书房或者房间里,要么读书要么画画,然后在月亮挂上夜空时入睡。
他的生活平静得和以前一样……?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在这片大海上,大概永远没有祥和平静的那一天。
在面具人离岛出海的前几天,一切无事发生。但等过了第一个星期,眼瞅着第二个星期也要过去的时候,事情稍微有了点变化。
体能训练永远是训练者最基础的一项,而布歌原本是在森林里跑步。
刚开始他喜欢在森林里锻炼,是觉得据点附近有太多视线、有太多人会围观,但随着时间流逝,他逐渐开始意识到在森林里活动的益处。
和被修正过的道路不同,林子里的土路凹凸不平,有石子或断裂的树干等障碍物,还时常会有小动物窜出来。这导致布歌在活动时不仅需要调整呼吸、调整发力,让身体适应深一脚浅一脚的状态,更需要注意落脚点避开障碍物,以及提高观察力、避开友好小动物的袭击。
于是久而久之,岛上的许多人都知晓他有这个习惯。
甚至布歌曾经被蛇咬过一口,最后是久久没等见他回来的霍尔进了森林深处把他捡了回去。这事不知被谁看见、又从谁嘴里传了出去,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布歌都会碰见有人过来调侃他、或是干脆拿个蛇的标记或玩具吓唬他。
布歌当真是郁闷坏了。
——要知道威尔莫特·涅瓦纳的标记可是黑蛇。被蛇毒晕什么的,也太丢人了……!
而且如今,霍尔也跟着船只去了伟大航路,这岛上可不会再有人来深林里找他、把他带回去找医生了。
从这个角度讲,当一个人失去后路、失去照顾他的人时,反而会在环境影响下,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至少布歌现在应付蛇已经应付得很熟练了。
跑过数百上千次后,布歌已经很熟悉这条路了。
他用不紧不慢的速度跑着,按照自己惯常的路线,却在走到某处时慢慢降低了速度。
像是跑累了,布歌调整着呼吸,慢走一段距离,等心跳恢复一些后,就渐渐停住脚步。
静谧的深林中,四周寂然无声,只有风轻轻滑过树梢时带动树叶晃动交织的声音。虫鸣和鸟鸣声远近不一、混杂在一起,周围没有新鲜的足迹。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只除了……
布歌在原地站了片刻,而后回身看向了森林深处的某处。
在他的感知里,那里有两个独立个体在静静释放着生命气息,细微到连本人都无法意识到的生命气息在他眼中清晰可见,勾勒出了人体的轮廓。
“不出来吗?”布歌问,“我以为你们是来找我的。”
他注视的方向没有半点误差,精确得像是能穿透物体和他们对上视线一般。躲在树丛中的那人藏匿在阴影内,和布歌对上了视线。他看清布歌的表情,心头略微一跳。
他有些不安,于是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同伴。
躲在树后的家伙和他对视一眼,讶异地挑了挑眉:
什么?他还以为那小子是蒙的呢。居然不是?
他没多想,也没等同伴的暗示,直接大大咧咧地从树后走了出来,身影暴露在布歌的视野内。树丛中的那人心里哀嚎一声他的莽撞,也只能拨开树丛显出身影。
“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树后的那家伙问。
布歌安静地看着他们,并不答话。
那人也不是真的需要知道答案,见状玩味地笑了下。
在海上讨生活的人大多肌肉结实、体格健壮,这两位也没有脱离这个群体。他们一只手就能把布歌拎起来,两人围堵布歌就绕不过去,三四拳下去布歌就可以束手就擒了。
从他的角度看,要对付布歌的难度就跟瓮中捉鳖没什么区别。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所以布歌更不能让自己落入那种局面。
他垂眼盯着地面,像是胆怯羞涩一般不敢抬头,看不清表情。他全神贯注、保持着神经高度紧张,然后在听到树枝被掰断、鞋底擦过草茎、衣物摩擦的声响时,他抬手从怀里掏出了枪,毫不犹豫地举枪瞄准,而后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枝头停落的鸟被惊起一片,森林里一时间无声地忙乱起来。
布歌举着枪,端详起自己的靶子,确认自己四枪都打在了想要的区域,才稍微放松手臂肌肉。
他并不靠近,免得进入对方近身可以扑杀夺枪的距离。体能和力量是他绝对的弱项,他没那个信心、更没那个能力挑战对方由放手一搏心态驱动的格斗能力。
不过战斗的方式有很多种。
不是更高大更有力的一方会获胜,而是先击倒对方的那方获胜。
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布歌平静问道:“就到这里结束好吗?”
其中一个人踉跄后退、跌倒在地,捂着胸口,看着满手的鲜血克制不住地露出恐惧的神情;而另一个一直表现更激进的人则是呈现了完全相反的状态:他表现出了惊愕和憎恶,怒火中烧,盯着布歌的样子像是只索命的恶鬼,怒目圆睁的样子有些吓人。
……涅瓦纳教过他,斩草要除根。
于是布歌沉默地调整呼吸,微微抬高枪口,再次扣下了扳机。
**
这样的深林之中想要抹掉什么都是很简单的。
布歌把他们往那一丢,径直跑了。
他偏离了以往跑步的路线,也不管方向,闷头往里栽了进去。他的手臂后知后觉地开始发颤,肌肉开始痉挛,攥着枪的手指似乎也用力过猛了。
跑到半路,他终于再也撑不住了,一头撞在了树上,胡乱扶住树干,一低头呕了出来。他像是要把胃也一起从食道吐出来。
方才他最后一枪打偏了。当他意识到自己在瞄准的是活生生的、会感到痛苦的人类时,他就很难再保持冷静了。那枚本来该击中眉心的子弹打烂了对方的眼珠,从更血腥的地方穿了过去。
他在做什么?这真的是正确的、应该做的事吗?
这是人们惯常的处理方式,还是他选择的处理方式?
布歌浑身冷汗。他蹒跚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噗通一声躺倒在地上,疲乏地靠在突出的树根中间,慢慢闭了闭眼。
他不知道。
只是,可能……从今晚开始,出现在他噩梦中的素材又会增加了吧。
-
当天下午,布歌返回住宅的时候遇到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衣冠楚楚,提着皮质行李箱,傲慢的姿态像是在演天龙人,明明在微笑,却全程像是在用下巴看人。
布歌以前从未在岛上见过他,而这位客人大抵也确实是第一次上岛。他一路上都在打量观察周围的环境和地形,一看就是初次来到这里。
但他似乎认识布歌。
在小路上相逢的时候,这位打扮体面的客人停下脚步,看着难掩疲态、神情恹恹的布歌,露出了隐晦的不满神情。
软弱、无用、疏于打理自己。这孩子是刚和大地女神拥抱过吗?他身上甚至还沾着草屑和泥土,新鲜得像是刚刚出炉的烤面包,还带着其独特的味道。
而布歌混不在意这评判意味过重的打量,只随意掀了掀眼皮,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罪加一等。不知羞愧、油盐不进。
内心这样评判着,来人主动做了个自我介绍。他俯身对布歌行礼,出乎布歌意料的、低下了他的头:“布歌先生,您好。我的名字是卢卡,从今天开始担任您的贴身管家一职,作为威尔莫特大人送给您的十岁生日礼物。”
布歌:“……”
哪有这样的,泰然自若地将自己标榜为‘生日礼物’——但想想,这是涅瓦纳找过来的人,似乎又都合情合理了。涅瓦纳找出什么样的人都是正常的,或者说,人被她变成什么样都是正常的。
布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涅瓦纳送他的十岁生日礼物就是个自动跟随的贴身摄像头?
确实是很有涅瓦纳风格的礼物。
……他还能怎么样?他还不是只能选择接受。
他难道有选择的权利?
“请多指教。”布歌笑了笑,细声细气地说,“不用我为你安排房间吧?”
这声问话也不知道是在取笑谁。卢卡眼神一闪,微笑起来。他一瞬间变得看起来好说话了很多,尽管显得有些假惺惺的。
“当然,先生。我会自行处理的。您看起来很疲惫,可以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晚点我会为您送去养神的茶点。请一定好好休息。”
布歌略一点头,全把这些当耳旁风。
他只说了一句:“失礼了。”就越过卢卡,径直屋内走。
在他背后,他的生日礼物望着他的身影,眼神有些许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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