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夜色静谧,明月高悬。

卧室的窗户留了一条缝隙,夜风偷偷钻进房间,晃动了那层拉上了的薄纱窗帘。床头柜上点着灯,白日时低调内敛的深红色火焰似乎更明亮了一点,无声地释放着光亮和温度,驱散冬夜寒风带进屋里的冷意。

布歌闭着眼睛盘腿坐在床上,双手置于膝上,手心朝天,规律地进行着吐息。

他坐在那一动不动,全副心神都放在感知上,全力控制着周身流动的气以匀速在身体外侧流转,细密的汗珠贴在了他后颈和额头上。

忽然间,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控制气加速流动,提前结束了这一周天,赶在屋外的人闯入之前睁开了眼。

于是罗推开窗户翻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布歌正挪腾着下床。

罗扫了他一眼,奇怪地问道:“你在干嘛?”

大半夜的,他居然还穿这么整齐?

布歌抽出一条干净毛巾,将脸埋在毛巾里,闷声说道:“少管。把窗户关上。”

“神神秘秘的。”

罗撇撇嘴,还是回身拉上了窗户,还顺便把厚重的、能够挡光的第二层窗帘也拉上了,免得被外面巡逻的人注意到房间里的情况。

这下,屋里顿时暗了不少。

布歌调息完成,最后长舒一口气。他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下去两杯茶水,解开衣领最上面的几颗扣子,在沙发上歪歪斜斜地倒了下来。

他将毛巾往脸上一搭,遮住下半张脸,只露个眼睛出来,歪头看着罗:“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或许是罗从布歌身上感受到了什么相似的东西,尽管那天布歌充分展现了语言的攻击性、尽挑着人雷区蹦迪,但罗也只是骂了他几句,没什么别的过激举动。

相反,在那之后,两人的相处反而轻松了起来。

罗跟布歌说话时终于能够放松了。

他完全想通了:只要不把这家伙当成小孩,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小孩了。

经历过糟糕的事后,人是会长大的。只要来到这片大海上,就没人会因为年龄再对你优待了。大海就是这么残酷的地方。这家伙只是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如果真以为他就是看起来那样,恐怕是要吃瘪的。

而布歌也没再被罗的眼神吓到过,就算他故意冷着脸恐吓他也没用。

他有些不屑地想:嘿,会被海军感化的家伙,心能冷硬到哪里去?

威尔莫特·涅瓦纳前些时候出海了。

她临行前似乎交代了什么,罗在岛上的行动愈发自由了起来,自己溜达着就能过来找布歌,而岛上那些值守人员最多只是看他两眼,咂下舌啧下嘴,并不实际做些什么。

在房间里待着也是无聊,于是罗三天两头就跑来布歌这里消磨时间,后来甚至演变成每天在布歌这待上大半天,然后再带着他房间里的书,偷渡回去给柯拉先生解闷——威尔莫特·涅瓦纳似乎很不待见柯拉松,饶是罗已经能跟着布歌满岛乱跑了,她依旧不允许柯拉松出门,搞得他像是在一个有床的监狱里坐牢。

那场对话直接将他们的关系拉到了另一个层面。

正如罗所说的那样,他的时间已经走到了尽头,而面对一个将死之人,许多事似乎就没那么重要了。

这导致两人的相处变得随性得离谱。

罗理直气壮地在已经来过好几遍的地方‘迷路’什么的也就不提了,布歌甚至会毫无前情铺垫的,冷不丁在罗面前打开药盒、数着数量取出一把药片来,面不改色地就着水吞了下去。

罗当时表情精彩极了。但布歌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平静地重新坐下、翻开书来,罗也就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有一次,罗过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布歌在摸鱼。

他推开房门时把布歌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地就想把东西藏起来。

这样的举动只起到了反效果,彻底吸引走了罗的注意力。

那么大个画板立在屋内又不会突然消失,画纸上还未完成的画作更是用色极其绚丽,大胆而吸睛,罗看过去的一眼就注意到了。

“……你在画画?”

“……”布歌恼羞成怒,“你进来也不敲门!”

这是这些天来唯一一次他谴责罗进屋不敲门。

“藏什么藏?”罗表情有些奇怪,“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很难为情啊!”布歌唰得一下把画板转过去,匆忙间连手边的调色盘都碰掉了。

罗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眼疾手快在空中抓住了调色盘,让地毯能够幸免于难。他松了一口气:“喂!小心一点啊。”

布歌有些讪讪:“……啊。”

罗正打算数落他两句,就恍然被手上湿润的触感吸引走了注意力。他慢吞吞低头,看见自己拿着调色盘的右手抓了一手的颜料:“…………”

布歌:“抱、抱歉……”

罗:“你……”

罗:“…………算了。”

颜料挂在他手指上,在抬手时滴落下来,重新淋在了调色板上。

布歌偷偷观察着他的脸色,在他眉角抽搐片刻、但最终放平的瞬间肃然起敬,一脸严肃地跑走,又一脸严肃地跑回来,双手向他递上毛巾:“请用。”

罗黑着脸接了过来,里里外外将手擦了好几遍,还是又仔细洗了手才算完。

他擦着手站在布歌身后,看他用刮刀清理颜料。

发生这么个小插曲,倒是让布歌忘记遮掩自己的摸鱼之举了。罗都认认真真地将画看过一遍,他才意识到罗已经居然站在他身后。

此刻再藏已经无济于事,布歌脸色变了变,才恹恹地说:“……你别说出去。”

罗瞥他几眼。

他没搞明白,布歌连自己的身体状况、在黑港的境遇都懒得遮掩了,居然还会为这种事如此在意。

“不会说的。”罗丢开毛巾,“但你不是画得很好吗?”

布歌的手臂似乎轻颤了一下。

“……母亲以前常常会教我画画。”

罗稍微一愣。他虽然有些猜测,但还是第一次听布歌提起家人:“你父母……”

布歌低着头,额前的发丝垂落下来,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们都是正直的好人,对商会的职员很好,对朋友很好,对我也很好。他们帮助了很多的人,很多人都很感谢他们。如果他们知道……”他停顿了片刻,然后偏头望向了窗户的方向。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见某个建筑物顶端飘扬的旗帜。黑底的旗帜上,蜿蜒的蛇纹印在上面,无声地吐着蛇信。

“他们被海贼杀死的。”布歌说。

罗又怔了一下,也跟着沉默下来。

善良的好人被海贼杀死,他们的孩子幸存下来,却被□□救了性命、加入了组织。

这个世界还真是有够可笑的。

片刻沉默过后,布歌就偏头过来。他微微笑了笑:“再然后就是官匪勾结……剩下的事你也能猜的到了。”

罗看着布歌清浅的笑容,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高度差正合适,所以他粗暴地将手放在布歌头上,晃了晃他的脑袋:“行吧,我知道了。”

“……”布歌挣扎了下,没挣脱开。

“讨人厌是不是?”他小声嘀咕了句,然后便任由罗慢吞吞地捋着他的发丝。

他们就这样断断续续地相处着,罗和柯拉松也不知不觉在岛上住了一个多月。

涅瓦纳既然提醒过他少接触柯拉松了,这些时日里,布歌就一次都没去找过罗,每次都是罗过来找他。比起有涅瓦纳布置的课业的布歌,罗确实也要更闲一点。

不过他从没在晚上找过来过。护卫可不会允许他大半夜的在外面随意行动。

是以布歌歪着头问道:“怎么了?”

罗抿着唇,胸膛微微起伏,定定地看着布歌,搞得他有些不明所以。

他稍微端正态度,迟疑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罗说,“我们要走了,临走前过来和你道个别而已。”

布歌一下子愣住了:“这么突然?”

他张了张口,然后又安静下来,小声问道:“可你不是……你还有多长时间?”

罗感觉他几乎有点无措。

他似乎有些恐惧了,恐惧他的死亡。

“不是因为那个。”罗犹豫了一下,还是和他说了实话,“柯拉先生得到了关于手术果实的消息。用正常的手段无法治愈珀铅病,但他说,如果是恶魔果实的话,兴许能做得到。”

布歌也看过恶魔果实图鉴。

这片大海上有许多拥有特别力量的人,如果不能知己知彼的话,战斗的时候会非常不利的。

在传闻中,手术果实能带来医生梦寐以求的能力,历史上有很多医生吃了它后成为了能早就奇迹的名医。听起来可行度很高,但是……

“你们两个一直待在岛上,你们是从哪得到手术果实消息的?”

布歌张口就是质疑。他也不等罗回答,毕竟这个答案他们两人都能猜得到。

“那可是手术果实,据说在恶魔果实里它也是极为特殊的一个……除了你们需要它,一定还有别人在盯着它的吧?你们只有两个人,没关系吗?”

“我不知道。”罗说,“但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布歌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罗还记得他们上岛时经历的那一番刁难:“我们马上就离开,今晚就走,趁威尔莫特·涅瓦纳还没回来。等她回来,我们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

“反正就是这样。”罗深深看了他一眼,“再见。”

他们能否成功是个未知数,而退一万步讲,手术果实能否治愈珀铅病也是个未知数,罗作为果实能力者能否在两个月内做到这一点更是个未知数。

这一别,很大可能性是永别,就像曾经布歌只是下船去岛上玩了一会,再回去时,就只见到燃烧的船只和父母的尸体一般。

布歌盯着罗转身离开,一瞬间感到自己被淹没了。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咙,叫他喘不上气。

两个人,去抢,恶魔果实。

这就是送死一般的举动。

他们还会再见吗?

就没有他能做到的事吗?

玻璃窗被推开,吱嘎一声轻响,罗将窗户推开到他能钻出去的角度。他一手撑住窗沿,翻身一跃,迎着月光,留给布歌一个单薄的背影。

他终于是忍不住了,急急冲上前,拉住了罗的手。

“等等……”他的声音轻得好像风一吹就能散去,“等等。”

罗愕然回头,却见布歌隔着窗子,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手臂有些细微地颤抖。布歌很快抬眼看过来,浓郁的黑眸里带着令人心惊的激烈情感。

“等等,罗。”对视间,他飞快地冷静了下来,压低声音说道,“和我说说你们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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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零开始的海上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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