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让乡巴佬宗青耕说出他心中最称心如意的安排,那他估计会答“夜跑”、“爬山”或者“逃课”,现在他一定会回答——
“温泉!”
他一头扎进水中,激荡起的水花溅代当康一身。
代当康平静地抹掉脸上水珠,接话“我就说吧”,悠悠下水。
今日小晴,午后阳光悠然,轻飘飘落于他们身上,也是轻松惬意的。
“啊!好舒服!”
宗青耕大半张脸埋在水中,鼻子那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看来这温泉水把他煮沸了。
工作日翘班来玩这个主意,只有代老板能想出来,这倒争了个清净,整温泉里就他俩,真的——很爽很爽很爽啊!
“能摊上你这么个老板,实属三生有幸啊。”
代当康瞥了他一眼。
宗青耕目光全是笑意,眼中流转温泉涟漪,也是暖的。
“你现在真的很少说我坏话了。”
雾蒙蒙水汽后面,代当康眼神是朦胧的,这句话也是飘悠悠的。
闻言,宗青耕一顿。心上倏然漏了一拍,像是真的被抓住了一个小小的把柄。
“有吗,”他状似无意地接话,“我照样不喜欢资本家,你放心。”
代当康轻笑,并不意外他这句话,懒洋洋地,声音掺杂水汽,听起来又有些软。
宗青耕希望这是他胡思乱想杜撰出来的。
“我原来这么讨人厌啊,”闻言,他嘴角上扬,“承蒙您容忍我这么久。”
此话又是顺着宗青耕心意来的,结果听了,他自己又不高兴,还不知道为什么。
“这话说得,显得我很小心眼似的,”宗青耕道,“没说你不好,不然谁和你是朋友。”
他听见对方一哂,装模作样地来一句:“朋友~”
……好好好。
宗青耕一翻白眼,闭上双眼。反正水汽白茫茫,也看不清那欠的脸。
“你怎么这么讨厌资本家,刚分宿舍也是,你看我那眼神恨不得刀了我,”代当康笑道,“资本家做什么亏心事了,本未来资本家帮你评评理。”
宗青耕瞅了他一眼,片刻,悠悠来口:“可能是我不喜欢上班吧。”
代当康顺着这句话也想到什么,沉默片刻,问:“你这几年都没回去过年?”
“好像我认识你这三年,你过年都是在宿舍里过的,”代当康问,“为什么不回去啊?”
宗青耕没立刻回答,停顿片刻,苦笑:“上班呐,大哥,过年能拿三倍工资。”
“我是大山的孩子,家里就那个经济水平,趁我现在在大城市里,过年不多赚点,总不能翘课打工吧,”他道,“你知道的,我都挂科多少门了。”
“那你毕业后打算回去吗?”代当康问。
这一次,他无声的时间更长。
他当然想回去,他生于大山长于大山,大山牵扯着他的呼吸,一草一木都在他脑海中。
可父母那句“出来了,就别再回到山里”的话还萦绕耳畔,这么多年,多少思绪情感流转,最终就这一句话,沉入深处。
代当康见宗青耕不开口,后知后觉,怔住:“……我是不是问到不该问的了,对不起。”
宗青耕摇摇头:“没事,我只是想到了些东西。”
“我估计,将来还是回乡的可能性更大吧,”他回答了代当康的问题,“我一直不适应这里,你知道的。”
“还有,”他又是一声自嘲,“我家里能有什么本事让我留在这里呢,我自己就是这个水平,还不如回去。”
代当康轻轻皱眉:“你挺好的,没你自己说得那么糟糕。”
“不然不然,”宗青耕道,“我们学校的水平你也知道,我也就这个学历,你们考到这里是高考失利,我可是拼尽全力的。”
“学历又不能代表一切”代当康果断否定他这句话,“你的才华,你的交友,你的贵人,这些其实更重要。”
宗青耕直接笑了:“更戳心了,我能有什么认识的关系呢?”
“我啊。”
宗青耕望去,隔着雾蒙蒙的水汽,与他对视。
这是他这段时间第一次直视代当康的目光。
对方感受到了,愣了一下:“这么直勾勾看着我干嘛,这话我以前不是在宿舍里说过吗。”
那天同样雾蒙蒙的,是因为宿舍在煮火锅,四个人拼了张桌子,桌角还堆着一箱啤酒。
他好像还记得那天吃火锅的原因,好像是……一个舍友失恋了。
为什么他记得呢——因为这位舍友还没吃饭就喝醉了,抱着宗青耕不撒手,声泪俱下,一直说“小珍我真的能养你”。
可惜宗青耕不是小珍,否则能感动死。
所以他当时可痛苦了,只想把这块泥从身上甩下来,连蹬带甩,嘴上还不饶人:“还养活小珍呢,我们这狗屁专业出来能找到工作吗。”
“……啊啊啊小珍我找不到工作怎么办啊……”
那人哭得更伤心了。
“你别刺激他了。”
声音从头上响起,代当康一把拎起烂泥泪人后衣领,提到一旁:“挡着我上菜了,闪开。”
他们三个清醒的置好所有坐下后,代当康道:
“找不到工作就我来养你们,来我那里,包吃包住不包找对象,工资可观,工作轻松。”
他坐在宗青耕对面,身上散发着邪恶资本家老大的气场,两个小弟俯首称臣,直呼“老板威武”。
但宗青耕没应,他好像回了句什么。
诶……
“你想起来我说过这句话的是吧,”代当康道,“你还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吗?”
宗青耕:“你难不成还记得我说了什么?”
代当康对视,挑眉,就是一笑:“当然,你杠我的每一句话我都记着呢。”
“你说,不包对象啊,那我不去。”
后来,宗青耕配代当康转了一会儿,找了家小客栈。
扫了眼菜单后,宗青耕点了碗水饺,代当康让他在店里等一会儿,自己出去一趟,回来时,刚好赶上上菜。
宗青耕远远瞅见人回来,手上还拎着东西。
“我去了趟桑山颂,居然发现了这个。”
盒盖还没打开,宗青耕已经闻到淡淡的香味了。
“梅花饼!”
将二月盛开的梅花摘下,盐渍或是糖渍,配上酥皮,很好吃。
“你怎么知道梅花饼的,你以前也吃过?”
宗青耕在江东求学,很少在这一片看到梅花饼,代当康吃的次数肯定也不多,他居然知道这个,还特地去买了。
“你以前不是在宿舍里提了一嘴吗,这次出来,想起来桑山颂擅做花类糕点,就去那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有。”
“我提过吗,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宗青耕一顿:“我说什么话你都记得啊。”
代当康看了他一眼:“这些话,稍微用点心不都能记住吗。”
可问题是,他俩一开始并不对付啊。
你没事记讨厌的人的喜好干什么,方便投毒吗。
……不会真的是要投毒吧……
宗青耕借着各种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盖下心中涟漪,随便找了两句欠揍的话回去,但心跳平静,他不得不感慨一句:
代当康记忆力真好。
他不经意夹了只水饺,放入口中,双目倏然睁大。
“怎么?”代当康问。
“你尝尝,”宗青耕递上碗,“好鲜!”
代当康无意拿过他手上筷子(这一举动又吓宗青耕一跳),尝了个,仔细嚼嚼。
“嗯……加松茸了。”
“松茸?”
“应该是自己采摘的,吃起来还不错,”代当康说着恍悟,“对哦,我包饺子都忘了可以加松茸了,下次也试试。”
“等着你的成果。”
宗青耕一贯睡眠好,但这段时间老是失眠,应该是想太多。
今天也是。
夜晚亮得很干净,无云,无月,群星闪烁。
宗青耕林子里散步,抬起头。
他小时候也能欣赏到这样的星空,很小很小的时候。
漫无目的,远处有一座不高的山丘,可以登上去看星星。
爷爷有一次跟自己说,他自己小时候看见过流星雨,但宗青耕自己没印象了,有点可惜。
来到这里后,时不时地,他就能欣赏到一场流星雨,好像是一位大妖求来的,原因好像是讨妻子欢心。
正巧走近山丘,拐到阴影处,他笑着摇摇头,下一秒——
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宗青耕:!
这里很黑,看不清来着,但鼻尖渐渐萦绕上来的草药味告诉他是谁。
他渐渐平静下来,右手拉开他的手:“吓我一跳。”
代当康侧身:“你这段时间老是失眠啊,要自己开点药补补哈。”
“管我,”宗青耕跟着他在阴影里走:“你怎么也没睡。”
“我听说了一件事,在这里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
话音未落,那只手又捂到嘴上,压得很紧。
没等宗青耕发出任何声音,代当康欺身压上来,距离倏地拉近。
掌心按着宗青耕的呼吸,他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
“嘘,那里有小情侣,别被发现了。”
代当康微微侧头,宗青耕目光只得落在他下颌线上。
啧,好看。
他欲开口:“呜呜呜……”
“嘘!”代当康示意噤声,轻轻移开手掌。
宗青耕又把距离拉近,贴上代当康耳朵,耳语:
“你不会想偷窥小情侣吧。”
“当然不是。”
说着,他又把手捂上去。
宗青耕:不是哥们。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抗议,下一瞬——
繁星间,一道流星快速划过,越来越快,消失于地平线。
原本黑暗的角落顿时照亮,宗青耕终于看清代当康瞳孔的颜色,很亮,很亮。
那颗流星最后的落点可能是代当康眼睛里。
两人距离很近,呼吸都是同频,心跳也是。
身边很安静,宗青耕只能听见代当康的声音:
“你知道吗,这是南山第九十九场流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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