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魂穿

天光熹微。

众臣在金銮殿前列队,只见前头立了一个太监,手一挥,那鞭影就落在未干的青石板上,甩出几道水痕。

净鞭一响,平地惊雷,阳光开明。

净鞭再响,山峦崩倒,罪恼皆除。

净鞭三响,天朗地清,邪魂灭形!

梁衡猛然睁眼,目中撞入影影绰绰一片人影,随后一列一列的人影排山倒海般朝自己俯下,齐声高呼着什么。他耳中嗡鸣不止,此时更觉头痛欲裂,眩晕不止。当梁衡抓住身侧沉金紫檀木的雕龙扶手时,心肺中一种剧烈的窒息感才渐渐消失。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銮殿内璀璨如星的灯火在他眼前摇曳成一团乱麻,梁衡拨开天子象征的十二旒珠,却看见了一枚冰凉的象骨扳指。

“平身。”

群臣齐起。

他记得自己死亡的瞬间,记得那个男人狠戾的杀意,从自己脖颈里喷出来的血,还有倒在地上时炽热得可以灼烧眼球的日光。再往后,他感到冷了,蜷缩在厚重的黑布中睡去了。

那么现在他是谁。

属于高宣的记忆滚滚而来,似乎不能更明确了。扳指硌在拇指关节处,骨碌碌地转动着。这双手,自然不属于从前的他。梁衡心中惊疑如骇浪,这时队伍中拱手走出来一个人。

“禀陛下,前齐炀帝既已伏诛,宗亲夷灭,女眷放流。如今四海平定,百姓都为我大燕感恩戴德!”

又一人出。

“禀陛下。微臣正加紧人手全力稽查前齐旧党,将潜逃的奸逆一一除尽!”

一长须老者出。

“禀陛下。近日微臣查观天象,只见紫微大盛,云气如鸾,红光冲天!乃是不可多见的吉兆啊。”

群臣并声:“天佑陛下,天佑大燕!”众人都垂首拱手,心中各有算计。但是皇帝沉默的时间过于久了,不少人的笑意都僵在了脸上,一时显得滑稽可笑。

皇帝开口:“胡少卿,你管主管刑狱。不知捉拿逆犯几何啊?”

先前出列那人急忙回话:“回陛下。前朝丞相兼太子太傅尹弘,孤傲古怪,对陛下辱骂不绝,不臣之心显而易见。微臣已将其人与家眷拿入大理寺狱中,没其家产。”

“哦?不知收没几何?”

说话间,胡少卿忽视了几道向自己刺来的愤怒目光,擦汗陪笑曰:“呃……目前只是几卷破书卷、一些破旧的寻常用具罢了。那尹弘想是将田宅、金银置在了别处……”

“够了!”皇帝勃然大怒。

胡少卿口呼陛下息怒,伏在地上战栗不已。听得皇帝吩咐,胡少卿定了定心,眼珠一转,又开口道:

“有谏议大夫、赵御史、孙长历等公然为前朝灵渊太子痛哭,还有些国子监的学生以刀刺臂,用血染麻布条系于手臂以作追悼,实在是荒唐可笑。更有甚者,下狱后不知悔改,绝食断水,哭号不止。唉,微臣见其执迷不悟,也只能扼腕叹息。这最后一位今早刚咽气呢,陛下。”

“微臣已将这些逆犯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皇帝说:“如此说来,如今这朝堂之上站着的岂非都是大燕的忠臣良将?”

“我等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众臣一起喊道,胡少卿腰板挺得更直了。

“好!”皇帝声音一沉,又问道:“胡少卿这差事办得好。不知还有哪位爱卿参与啊?”

大殿之中,有人怒目而视,有人眼色游移,更有人心中扼腕叹息这功劳都白白让胡少卿抢了。也有警觉的臣子默然而立,置身事外。

及到下朝,胡泰清刚想离开,转身时便被狠狠撞了一下。胡少卿本想发作,抬眼一看又悻悻不语。

几个好友见状则聚拢过来,明为斥责此人不识好歹,胡泰清却听懂他们话语下的撺掇之意,当即冷笑一声说:“我一个小小少卿如何能找他麻烦?陆大人有从龙之功,只怕是要在京城横着走了。”

心下又咬牙切齿,从前陆金诚仗着位高权重的老师撑腰,跟他早就互不对付。如今时移境迁,尹弘失势,我看他要如何与自己斗!

胡泰清抬腿欲走,一个紫衣太监甩着拂尘,拦在了众人之前,说道:“陛下说了,要嘉奖功臣,请各位大人到偏殿候着呢。”

就在通往金銮殿的长廊两处,分别立了两行竹木架。架子顶端有两种样式,一种最高处吊一个绳圈,勒在尸首的脖颈处。由于手脚并未被绑缚,风刮过的时候瞠目的尸首还会摇动。另一种顶端削尖,专用于将不全、散落的尸首串起。

据说是洮州处决罪大恶极之人的旧俗,底下人借以讨好从洮州起军的梁衡。

梁衡站在风中,心里比冰还要寒凉。他看着李大人以及一众太子府兵的尸首喃喃自语:“为何自古以来奸佞小人风光无限,良将忠臣不得好死?”

偏殿内。

胡泰清方站定,眼睛已经看遍四周,当即心中疑虑。此处站着的大臣都是共事多年的老熟人了,洮州出身刚擢升上来的陌生面孔竟一个都无。

很快他就没时间细想。大门轰然关闭,紧接着便是落锁的声音。昏暗中,殿内值守的梁兵纷纷抽出刀剑,对准了殿中众人。

胡泰清腿一软,面上还厉声道:“尔等要做什么?!伤害朝中要员是大罪,要受凌迟之刑!”

马上便有大臣惨叫着倒了下去。胡泰清见过的残忍画面不少,可真轮到自己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眼见梁兵的剑越逼越近,抖如筛糠,当即胡乱喊着什么放我出去,赏金银无数的浑话。

胡泰清慌乱地爬在地上,抬起一具同僚的尸首将自己藏在角落。手被四散逃跑的人踩得肿了也不敢叫出声来,只希冀这场黑暗中屠杀结束得更快些。

不知过去多久,殿内声响平息。紫衣的首领太监站在胡泰清面前,一把握住了他胡乱挥舞的手臂,皮笑肉不笑道:

“胡大人,方才没有被误伤吧。”

又尖又细刺在胡泰清耳中,像索命的恶鬼,险些让他翻白眼昏厥过去。他两股战战,脸上又白又紫,结巴道:“你、你——”

太监却抢先一步说了:“陛下说了,胡大人以后要说什么,要做什么,还得好好思量一番才是。胡大人,请回吧。”瞥见胡泰清腿软的模样,又改口吩咐道:“来人,还不赶紧送胡大人回府?”

大门再开的时候,里面浓郁的血腥瞬间扑了出来,路过之人无不闻之作呕。殿内金砖血色三月不褪,无论扫洒太监如何清扫,殿内总阴森森透出一股子腥气,最后只能终日熏浓香,才能掩盖过去。

“陛下如此无故滥杀朝中大臣,岂非比那齐炀帝更暴虐无道!”

梁衡看着一张义愤填膺的面孔,说:“好啊,朕这就送爱卿下去,看是否与爱卿说的一般无异啊。”

血淋三尺远。

梁衡提剑指着那颗头颅,晃了晃神,笑笑道:“我见过你。”那日,你杀了本宫多少部下。

“你,还有你,哈哈哈!你们都是!”

沿着宫路,记忆中的梁兵一个接一个地在自己面前倒下,梁衡捂着头,右眼像被火烧了一样疼痛不已。他管不了这些,挥剑撞开又一个士兵手中的刀剑。他现在只觉得身体中好像有无穷的力量,降龙缚虎无所不能,心念未至,手中剑势已经大作,仿佛是这身体中自带的本领。

他狂笑起来。不知这身体的原主看见此情此景会作何感想?

栖霜殿中。

四处逃乱的侍卫撞翻了花瓶,有宫女在庭院中大喊。

“都说齐人擅妖术!必定是这女人使了妖术蒙蔽了陛下心性!”

“快!还不将她拖出去!”

一个小太监屁滚尿流地尖叫道:“不好了!陛下往这边过来了!”

“妖女!妖女!”

宫女小桃流着眼泪,拼命地阻拦着那几个年长的宫人,试图从她们手中抢过那寸衣袖。她哭着说:“你们不能这么对娘娘!娘娘是无辜的!”

宫人愈是怕,手中扯得欲厉害,硬是将华服的女子一路拖到殿门外了。

这是一张绝望而平静的脸,她的膝盖狠狠磕在门槛上,仍旧不发一语。掉落的发簪和凌乱的头发下显得她愈发坚韧脱俗。

小桃嗓子都嘶哑了,跪在她旁边,红着眼睛搂着她的衣服。

她的手此刻被两个宫人一左一右地拉着,强迫地把她摁在地上,动弹不得。这群人中,或许只有她这一个将死之人没有半分惊慌。

“陛、陛下!杀了这妖女!”有宫人惊慌大喊。

“求求你们不要伤害靖妃娘娘!啊!”小桃被人一把推开,狠狠摔在地上。

活着又如何?死了又如何?活着受罪,死了反倒清净。

她抬起脸,一行泪滑过,眼中却狠绝。此人狼子野心,篡夺河山,杀我至亲,就算是死,也要将他的面容刻入心中,永世不忘!

高容已闻到那剑上的腥气了,预想中的疼痛却没到来。一个濡湿的重物压在了她的肩膀上,紧接着就是一声交杂着极度欣喜与悲痛的嘶吼以及一个颤抖而炽热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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