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缓缓走出陆府,心中却是各异。
胡姨娘的心中倒是稍稍镇定了下来:自打出宫以来自己就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早都已经做好准备。可是如今今日在梅亭,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孤立无援。在宫中,自己不过是一个最低贱不过的奴婢,可是在陆府,自己也不过是始终在外徘徊的外人,尽管看起来如今陆府一切都是由她在操持,可是她自己知道,那不过是假象,陆清泽还是从未允许自己靠近过。
黛青的心思倒是最简单的,刚才胡姨娘被冷风吹过,面上一阵潮红,而听呼吸也不大顺畅,所以黛青此刻想着等回去了陆府要为胡姨娘煎上一碗姜茶好好去去寒。
黛绿则是始终低着头,她想着家中爹娘将自己卖给人牙子时候对自己说的话:“你在咱们家也没有个好前途,咱邻家的蜜儿,就是去了大户人家做了仆人,只是人家命好,去了就被主家看上了,怀有身孕后就当了姨娘,不仅成日家吃香的喝辣的,还给了娘家不少补贴。”黛绿心中想着当初邻家那个蜜儿的样子:温婉做事,从不多言,黛绿自认为自己的相貌还是胜过蜜儿许多的,蜜儿做得主子,难道自己就一辈子非得为奴为婢吗?
更何况,黛绿想着:自己如今服侍的胡姨娘也是没有前途的,进府如今,都没能让老爷在房中过夜,眼瞅着要进府半年,既未过夜,那子嗣更是看不到头。黛绿想到这儿,都想到了等到少爷娶亲后将东院扫地出门的场景了。
进了陆府,胡姨娘强撑着疼痛剧烈的头,昏昏沉沉踏进房间休息,还不忘叮嘱黛青:“今日初雪,吩咐厨房炖些羊肉锅子来,给西院多备些菜品,直接送去。”说罢才进去解下身上的大衣,躺在榻上半眯着眼睛养神。
黛青急着煎姜茶,想拜托黛绿跑上一趟,黛绿却蔫蔫也窝在房内。黛青不抱希望,只好自己匆匆赶往厨房传话。
姜茶辛辣的气息传在鼻尖,胡姨娘睁开眼睛,笑着对黛青说:“你倒是有心。”黛青用白瓷勺搅动着说:“姨娘可在胡说,这是为仆本分。”胡姨娘一口一口吞下姜茶,便觉得好多了,身上也暖和了不少。
西院的一主一仆本是在院中玩耍,两个人一会儿以初雪为题作诗,一会儿又说起边关军事。正在兴头上,就看到武大端着热气腾腾锅子进来了:“少爷,小的奉胡姨娘命,今日特送来羊肉锅子,还配以不少少爷爱吃的菜,等小的搭好锅子便可吃了。只是这锅子搭在何处?”
“既是初雪,必得赏雪吃。就搭在书房前的廊下,沉泥你去拿蒲团出来,若是怕冷再灌两个汤婆子。”
沉泥在外人面前从善如流,一言不发进屋拿出小几,蒲团,而武大就这样将锅子搭好,再讲烧得发红的炭放在锅子下方。锅子内的羊肉已是炖好,炭火放好后没一会儿就“咕嘟”起来。武大边退边说:“过三个时辰,小的便来收拾。”
两人对坐,一边看着院中雪落竹叶,有花期较长没来得及凋落的花此时也落上雪,一派美景。陆子规看着对面因炭火烤着脸蛋红扑扑的沉泥,“噗嗤”一声笑出:“红脸沉泥,这般看起来倒像个莽汉。”沉泥不甘示弱:“少爷也不差,红脸子规。”两个人哈哈笑着,咪咪慵懒躺在一边取暖。
东院的胡姨娘倒是要怕冷许多,锅子支在了屋内,门窗只留一个缝。武大伺候完东院,就回到了灶上,在这里,单独支有一个锅子,供武大武二并厨灶两个大娘食用,老黄给自己盛上一海碗就在厨房边的灶上单独吃了起来。武大还招呼:“老黄,你不涮点菜吃?”老黄摆摆手:“喝点热乎乎就行啦,年纪大了吃的也少了。”
黛青黛绿伺候在旁边,胡姨娘却只是吃了两块羊肉就放下了筷子,黛青问:“主子不喜,又何必吩咐做这羊肉锅子呢?”胡姨娘擦擦嘴角:“少爷总是爱吃的,年少人吃些热食就不冷了。”黛青说着:“主子真是体贴,那再用碗汤,也算够了。”胡姨娘不拂好意,喝下小半碗热滚滚的羊汤,果然身上暖和起来,困意也袭来:“剩下的你们姐妹吃了,我这就去睡上一会儿。”
黛青黛绿坐下后,黛绿半晌才说出一句:“姐姐何必体恤?胡姨娘又无子嗣,自然是得讨好少爷。”黛青严厉地看着黛绿说:“柱子的事如何是我们议论的?你我二人伺候好胡姨娘就是本分?更何况胡姨娘本性厚朴待我们不错,你可不要忘恩负义!”看着黛青这样,黛绿剩下想说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她换上笑脸:“好姐姐,我只是随随口一说,可别因为我的无心毁了咱俩吃这羊肉锅子的好兴致。”黛青这才按下不快,两个人吃了起来。只是黛绿的眼神幽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日里陆府里吃的是羊肉锅子,等到陆清泽夜里回府,等着自己的就是一碗吊在灶上的羊肉汤,时间久了,汤汁奶白,初雪夜归有这么一碗,陆清泽也难得的执筷吃了个干净。一碗下肚,温暖遍布全身,陆清泽心头反而多了一丝愧疚,一丝对胡姨娘难以言喻的愧疚,只是想起亡妻,又将愧疚按下去。
“今日可还合得老爷胃口?”一声娇滴滴地声音将陆清泽拉回现实。往日自己吃完,就是退下,今日怎的还问起自己?陆清泽再仔细一看,烛火下,眼前女仆的眉眼显得格外重,唇上的红也有些耀眼,神情更是有些说不出的扭捏。
方才对胡姨娘的愧疚此刻全然不见,陆清泽想着:这必是胡姨娘指派。于是不耐烦挥挥手便走了。
黛绿毕竟还只是个黄花大闺女,头一回做这样大胆的事,却是被陆清泽好一顿无视,一时之间有些羞赧,急急上前收起碗在食盒内就往外出去。一路走得急,等到了东院走出了一身的汗,回到自己的房间内就憋着一口气躺在了床上。
因着白日在梅宴上的受风,胡姨娘早早睡下了。黛青守着灯一针一线绣着个荷包,看黛绿一阵风一样旋进房间上了床就躺下,以为黛绿出了什么事,万分关切地坐在黛绿身边问她,黛绿却只是瓮声瓮气地说困了要睡。黛青摇着黛绿看清脸上,又不免取笑她:“怎么大晚上的嘴唇儿上红艳艳,可是晚上约会?”黛绿被气笑了:“还不都是今日的羊肉锅子吃得上火,如何能晚上约会,好了,我要睡了今日乏得很。”黛青看她这样,又见她平日里也比自己爱美些,便不多想:“行,你先睡,我那荷包再做个两针也就睡了。”
东院三人各怀心思却又睡得早,西院的主仆二人吃得身上暖暖又玩闹累倦,也是早早睡去。整个陆府唯有陆清泽夜不能寐,望月思故人。他心中想着今日竟觉得有些对不起入了陆府的胡姨娘,真是不应该,可是胡姨娘果然是宫中派来奸细,竟指派着下面丫鬟也心思多了起来!转而又想到亡妻故去多年,自己却日日夜夜都在思念亡妻音容笑貌,只恨命运不公,没能给二人白头偕老的机会。如今初雪时节,看着外头在月下纷纷扬下的雪花,心中又满是伤感,而越是思念亡妻,越是为自己方才为一碗羊肉汤的温暖动摇而悔恨,在心中叱骂自己的不忠。
“青鸟 ,你在那边还好吗?你放心,小丫头我照顾的很好。我们的子规也照顾的很好。等到他们及笄,我就安排他们的婚事。自由,你我、清溪不曾得到的,我便是拼出一切也要让孩子们得到。我如今看着他们很好,年少相伴,青梅竹马,倒是比我们当年还要强些。如今,也就只有这三个孩子让我操心了。我还苟活于世,无非就是为了保这三个孩子平安,等到三个孩子平安,自己羽翼丰满可以对抗风雨,我就想来找你了。”陆清泽在房内喃喃自语着,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将军却对亡妻如此情深,可惜这一幕不曾被人所看到。
胡姨娘这一夜也做了梦,是个美梦。她梦到一向拒绝自己于千里之外的陆清泽竟然接受了自己,第一次留宿在自己房中,那一夜,她激动的整晚没睡,看着陆清泽熟睡的轮廓,心中满是甜蜜。而属于自己和陆清泽美梦中,自己还拥有了两个人的孩子!出乎意料的是,陆子规也并不反对!可正当自己对一切都怀有最甜蜜憧憬的时候,宫中派人包围了陆府,说陆清泽有反心,而证据就是陆清泽唯一的女人——胡姨娘交出的。陆清泽看着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她想上去拉住陆清泽的手,解释说自己没有,可陆清泽却不信,只是甩开手离她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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