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泽在马车上坐着,方才因为骑马引发的旧伤痛才慢慢好些。
礼部侍郎最是个面面俱到的人,马车里还有着专门为陆清泽预备下的红豆甜汤。陆清泽不便拒绝,接过来一饮而尽,便合上双目养神。那礼部侍郎也是有分寸的,看着陆清泽这般就知道陆清泽不愿意再多说话,自己也依靠着马车养神,兴许是在城门外等候累了,礼部侍郎这一闭眼也觉得困意袭来。
礼部侍郎这次乃是替着皇上来接风,于是马车也是极好的,马车内壁加了厚厚的毛皮,所以这马车里不仅不冷还暖和的紧,陆清泽一路而来都是快马加鞭,如今陡然放松下来,只觉得想睡上一觉。
陆清泽挺直些脊梁,强迫自己从乏意中清醒,脑子中想的却是分别之前鲁王的请求:“舅父,好好照顾我母妃。我再过些日子便上旨请求将母妃迎来此处。只是如今,南疆刚刚才平定下来,恐怕不安全。再等些日子,我定会将母妃接来。”
眼前人的眼睛闪闪发光,那面目有三分与自己儿子相像,却因着从小就在宫里长大,历练多些,早已经褪去了少年的稚嫩,多了几分青年男子的沉稳。
陆清泽看着眼前人,才不由觉出自己真的是老了!答应了鲁王的请求,临别前,又忍不住对着外甥交代:“鲁王殿下,臣有一事请求。”
“舅父何必客气,但说无妨。”
“此次臣受伤的事,鲁王殿下不要在家书中提及了。如今留在都城内的,陆太妃是个弱女子,子规还是个孩子脾气,知道了不过是平白担忧,倒不如不说。”
“好,我不提及。只是舅父你路上可不要一直赶路,还是要多注意。此次中箭在腿,还是要好生保养才好。”
舅甥二人话别以后,陆清泽却并没有听鲁王的话,而是一路都快马加鞭。
分明先帝身体康健,不算羸弱,活到七八十的高寿也不成问题,如今却突然驾崩。太子赵开明雷厉风行登基,上下治理已经将北齐握在手中。
这北齐的江山谁坐那椅子都与他陆清泽无关,他只是为留在都城内的妹妹和儿子担心。如此骤然的变故,也不知先帝的驾崩是不是有异,这灾祸会不会波及到妹妹和儿子?
只恨南疆距离都城太远,等到他和鲁王收到消息的时候,新帝已经登基了,先帝也早已经埋入皇陵盖棺定论。
陆清泽不愿再徐徐图之,而是雷厉风行处理了南疆的乱。可是这样心急之下,不仅自己带出来的将士们折损了三分之一,就连自己也不慎中箭。
马车上的人思绪繁杂,训练有素的马儿与车夫却是一步不停。很快的,马车就到了宫门外。
陆清泽下了马车将身上的盔甲卸下,只穿着里面的薄衫就跟着小太监入了殿内。
赵开明见陆清泽进来,站起身说:“陆将军一路辛苦!”
陆清泽赶忙跪下磕头:“臣参加皇上,皇上洪福齐天恩泽庇佑!”皇上的殿内烧着地龙,如今跪伏下来,顿觉得周身都暖和起来。
赵开明忙说:“陆将军怎得只穿着薄衣?可要当心身子。”
陆清泽头抵着地:“臣一路来时穿着盔甲,来见皇上臣不敢穿着甲上殿。”
赵开明语气里是一派的热情:“陆将军也太谨慎了些。如今南疆平定,陆将军乃是我北齐的功臣啊!也罢,递上来的战报里已经将战事悉数上奏,如今也不拘着那些虚礼了。宫里为陆将军接风庆功的宴席已经备好,陆将军一路回来满是风尘,就去沐浴更衣,宴席上畅饮吧!”
陆清泽谢过恩跟着小太监去了。到了水间,就已经有了仆婢上前来准备解开陆清泽的衣带。陆清泽向后退上一步:“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来。”
那些仆婢却不动,而是跪在地上:“仆婢们职责如此,请将军让仆婢们伺候!”
陆清泽皱眉:“本将不喜女子伺候沐浴,便叫外头的太监进来。”
地上的仆婢们起身出去,换了等候着的小太监进来,小太监对其中一个仆婢使了一个眼色,关上门后,那仆婢便径直去了皇上所在的殿内。
“启禀皇上,陆将军不让仆婢们伺候他沐浴更衣,后来唤了太监进去伺候了。”
赵开明摆摆手,那回完话的仆婢便退出殿外。赵开明坐在椅上,轻抚额头:就是如此!这陆清泽如此滴水不漏,到底是真恭敬呢还是不图小利必有大谋呢?
沐浴更衣后的陆清泽随着太监的引路到了宴席厅,却没想到区区一个庆功宴的竟是开在了往日上元节宫宴的宫内,陆清泽不由皱眉:如此大的规格,只怕已经逾矩了。
陆清泽一路向前。此处是为着上元节宫宴建造的群殿,最是庞大,虽然有乐工奏着喜悦的曲子,可是一路前去,桌子极多,却是每桌坐上一两位,不同于上元节宫宴时候每桌满座,孩童嬉戏、妇人说话的热闹,而是多出一些空旷的寂寥感。
因着是为陆清泽的接风庆功宴,其他的官员都已经坐定。如今等到陆清泽也入座,就只剩下皇上了。不过皇上也没让大家等太久,过了一盏茶功夫就有小太监高喊着:“皇上驾到!”
原本坐得规矩的官员们纷纷起身跪地迎接高喊:“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清泽也随着跪下去,心内暗叹:不知新帝用了什么样的手段,群臣上下规矩森严、恭敬异常倒是比先帝在的时候还要强上几分。很快地又怅然起来:新帝这般手段心机,定不会满足于做一个守业的帝王,只怕征战、扩大版图要比先帝更为强势了。
赵开明落座高位:“诸位爱卿不必客气,还请平身。今日请大家来,便是因着我们的陆将军平定南疆有功,北齐基业,不可缺了陆将军!朕感谢陆将军!”说着举起酒杯。
陆清泽赶忙跪地:“为皇上分忧乃是臣子本分,臣不敢居功自傲。还请皇上不要折煞臣!”
赵开明放下酒杯:“朕说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起来吧,动辄跪下怪拘束的!今日众卿为陆将军贺,大家开怀畅饮吧!”
说罢,舞姬歌姬便依次登场,瞬时间,本有些寂寥的大殿被这些舞姬的舞姿、歌姬歌喉似乎充盈了一些。
只是,陆清泽看去,群臣依然本分不已,就连过去有些倨傲的宰相刘松云也是规规矩矩坐着吃菜。
起初,群臣只以为过去太子有仁名。不见太子在朝政上有什么成绩,所以登基以后有些轻视。
想着新帝登基,各项政务都不熟。可谁知道新帝年轻,却是对一干政事都了然于胸,甚至体察入微,就连那些对他登基有些异议——自然是私底下嘀咕了几句的,都发配出去了,离了都城这权力中心。
一通雷厉风行的操作下来,群臣才知道自己之前错得离谱,各个都毕恭毕敬,生怕惹怒了皇上。私底下都不敢有不敬,更别提今日当面了。
于是,虽说皇上赵开明说着要大家开怀畅饮、共同一乐,却没有人敢真的喝多了失仪,也没有人敢真的放松。
陆清泽不再理会群臣,目光在殿内巡视了一圈,只看到了远处的儿子却不曾看到妹妹。这时有小太监上前来对陆清泽低声说:“陆将军,今日太后娘娘身体不适,不能出席您的庆功宴,那陆太妃,等到散席了再见吧!”
陆清泽知晓其中轻重:太后不曾露面,一个太妃又怎么敢抛头露面的出来?只是看今日殿内情形,陆清泽也不敢再有多的要求:“请替我传话给皇上,既是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就让陆太妃好生伺候着。”
小太监点头应了,回到最高座处将这话传给皇上。
赵开明不动声色,只举起一杯酒到唇边轻抿一口:这陆清泽当真是知进退、有眼色。只可惜,若是朕的舅父就好了。可偏偏你是鲁王的舅父。
陆清泽心思浮沉,目光便落在了远处陆子规那一桌。
今日沉泥丫头和老黄倒是都随着进来了。如今陆子规一人独坐,面上神色倒是沉稳,似乎是比自己离开之前长进了不少。老黄站在身后,沉泥丫头时不时为子规布菜在碗碟中,行事都在规矩之内,挑不出错处来。陆清泽放心地收回视线。
陆清泽的视线收回了,赵开明的视线却又落在了这一桌人身上。几年不见,看来她在陆府日子不算太差,身量长高了些,只是身形还是清瘦,如今虽然是穿着普通布料、样式简单的仆婢服,头发只梳着发髻,用一根银簪子装饰,却依然牢牢吸引住了赵开明的视线。
赵开明又一次举起酒杯,这一次大口灌下:一个亡国帝姬,来伺候自己也算配得上了。这陆家少爷不过是个草包,却能得她这样的伺候,配不上这样的福气,自然也是要一死方可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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