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的时候,胡四叹口气:“也都怪我,当时年少轻狂冲动了,我家里有一把土弓,本来是上山打猎用的,那一日我就在家里偷偷拉开了那弓,对着那带头的孙统领射了一箭。只是没能射死他,只是射中了他的大腿。由于事发突然,北齐兵当时就退兵了,可是时候爹爹却说恐怕这一次,胡家村的人都要受到北齐兵的报复了,恐怕胡家村要危难了。所以我就领着村里剩下的孩子们一起守在村口。”
说完这句话以后是久久的沉默。
沉泥了解了胡家村的情况,只能说:“你一定很自责吧。”
“都怪我,要是那一天我没有那么冲动,一定不会是今天这样子,是我害了村里人。”
沉泥听不下去了,打断他:“所以呢?没有你射出的那一箭,村里人就能安稳的活下去了吗?村里人就能安居乐业了吗?就算没有你的那一箭,北齐人还是会慢慢杀光村子里的人。”
胡四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泥却继续说着:“胡家村的人做了什么错事呢?不过是一直安分守己的在这里劳作生活,是北齐兵来侵略了胡家村人的田地、牲畜,还要抢走村里的女人。难道就只许北齐兵这样欺负胡家村的人,就不许胡家村反抗吗?可是反抗不过,也不能就说反抗是错的呀。”
“你作为一个大男人,遇上这样的情况,不说苟且偷生,忍辱负重寻找机会为村里人报仇,为村里人讨回个公道,倒是想着和村里人一起死。你也不想想,若是村里人知道你现在还活着,难道会生气你没有死吗?”
胡四嗫嚅着声音说:“不会,村里人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他们不会因为我还活着而生气。”
“那你若是死了,你想想谁会更高兴?还不是北齐兵?难道你要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吗?”沉泥只觉得自己近日对着这胡四说的嘴皮子都快磨干了。
“我不会再伤心了,我要将悲伤化作动力,去为村里人报仇,去杀北齐兵。”胡四的声音开始变得坚定起来。
沉泥满意地说:“这样才对嘛。”
“对了,你又是为什么要去天门山?”胡四突然问道。
“你知道天门山是什么地方吗?”沉泥没有回答却反问。
“天门山,是秦大将军的地方。当年北齐兵破了西楚王宫以后,西楚一败涂地。可是秦大将军却带着西楚剩下的勇士们一路杀出重围上了天门山。天门山是危险的陡峻大山,就连西楚人自己也无事不会靠近那里的。秦大将军带着西楚剩下的勇士们上了天门山以后就再无消息传下来了。”胡四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相信,秦大将军一定还活着。我们这一次去就是要找到他。但是,你又是为什么要去天门山?”
“也是为了报仇。向北齐报仇。”沉泥在黑夜中一字一句地说。
胡四听了叹口气:“你既是年龄比我小,且看你瘦弱矮小,若是真的入了军营,恐怕是要吃苦的。”
沉泥听到瘦弱矮小的时候,不免感到眼前一黑,但很快又听到胡四说:“不过,你我既然有缘认识。再加上现在我和这世间认识的,就只有你一个了。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你既然得叫我一声四哥,那我当然也会尽到兄长之责。”
听了此话,沉泥只觉得心中暖暖的,那本来不愿叫他四哥的心思也柔软了下来,便在这边低低地叫了一声:“那就有劳四哥照顾了。”
“阿泥不必客气。”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沉泥心上一颤:阿泥。陆子规也是这么呼唤自己的,而骤然听到这称呼的沉泥只觉得自己心上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她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四哥,我家中人都唤我阿路。”
“噗嗤,”那边人却是笑了出来:“果真?我是胡四,你倒是陈六,看来我们倒天生应当是兄弟了。那哥哥就叫你六子了。不对,你这么瘦小还是叫你小六。”
沉泥听了就知道西楚之地“路”与“六”发音相同,这胡四定然是误会了。但是又想到胡四大名之下,却是被同村的人唤作狗儿哥,也许这胡四误以为自己在家中被叫做“阿六”也是情理之中的。
只是自己的本名陈锦路倒是不能昭告天下,既然误会了就让他这么叫吧。只是横竖别再叫“阿泥”就是了。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四哥若是喜欢那就叫小六吧。”沉泥淡淡开口。
“小六,我们倒是快睡吧。明日还要赶路。”胡四俨然已有了兄长风范。
“是,四哥。”
沉泥却久久未睡着,方才胡四的一句“阿泥”倒是叫她的脑中全是那人的音容笑貌了。
沉泥一手还是按在短剑之上,另一手却在怀中拿出了一个帕子包裹的东西。
在月光下打开来瞧时,原来那是一根莹润泛光的竹玉簪。
这簪子就是当初陆子规带安青山上街采买时买的。共有两根,他与沉泥一人一根。
而这竹玉簪也是多年来在北齐沉泥唯一的饰物了。
当日陆子规偷偷放沉泥逃走的时候,沉泥本不知情。所以将这竹玉簪放在怀中包好,打算还给陆子规,如此,第二日自己进宫后再有出逃都与陆子规无关且再无牵挂。只是却没想到,陆子规偷偷将她放走了。
在那一刻,千言万语堵在胸口说不出口,而这一分开,陆子规日后做了北齐公主的驸马,自己要起复西楚少不得是要与北齐为敌,也许那一日就是自己与陆子规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这竹玉簪放在怀中,沉泥却不舍得还给陆子规了。
带着吧,哪怕是留个念想也好。横竖是此生不会相见的了。沉泥细细摩挲着那玉簪,又借着月光的映射,将那玉簪重新包好放在怀中:现如今,自己已到西楚,决不能再为儿女情长挂肠了。
那也许是相隔千里却依然心有灵犀,此时陆子规也在自己的书房里将那支竹玉簪拿在手中把玩。把玩之后就将那竹玉簪放在了锦盒里,放在书架上。
推开书房门到了院中,正巧看到黄伯在院内站着。
“黄伯,怎么还不睡?”
黄伯转身看到陆子规倒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少爷可想学武?”
陆子规听了便是眼前一亮,却问:“自然是愿意的。黄伯与父亲同是经历战场的人,父亲曾说过,黄伯的武艺不在他之下。只是,过去,你和父亲都不愿意教我,怎么如今却?”
黄伯心内也是凄苦:过去,那是因为陆清泽身不由已被逼上战场,他不愿意自己的儿子也这样,再加上先帝疑心病甚重,孙家人虎视眈眈,让陆子规做一个什么也不会只读些书的公子哥是对陆子规的保护。可是现如今,皇上先后害死了陆清泽、鲁王、陆太妃,如今虽然是为公主和陆子规赐婚,可谁知道会不会日后也害死陆子规?可是自己年纪大了,对很多事有心无力了。思来想去,还是先将武艺传给陆子规,让陆子规有了一身武艺傍身,再慢慢地寻了机会将陆家人都是被皇上害死的事告诉陆子规。总不能真叫陆子规傻乎乎地迎娶了杀父之人的妹妹还感恩戴德的。
“过去的事何必再说?只是老仆如今年迈,膝下却无儿女,这一身武艺无人传承甚是可惜。横竖是教会了少爷,不叫失传就是了。”黄伯心内凄苦面上却是装作寻常。
陆子规听了便十分欢喜:沉泥教会了他剑术,为着保密,不能叫别人知晓。黄伯搬来了西院与自己同住,倒是叫自己练剑都不方便了。如今黄伯要教自己武艺更好。
“那就有劳黄伯了。只是这样一来,黄伯不仅是亚父还是老师,可得明日买了酒来行拜师礼?”
黄伯看一眼陆子规的笑容:不仅感慨,陆家多事之秋,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少爷这样的笑容了:“拜师礼就不必了。依着老仆的意思,少爷学武的事还是悄悄地好,要是叫旁人知道了总是是非。”
陆子规心内也是这样想的,听黄伯这么说便赞道:“我倒是与黄伯想的一样。只是俗礼可免,却到底不能少了心意。”
说罢便就地跪在院中:“黄师在上,今日子规因着许多不便不能行拜师礼,仅以三个响头全了心意。”
黄伯赶忙来扶:“少爷,这可使不得,你快起来。”
陆子规却坚定地推开黄伯的手:“黄伯,这个头早该磕了。父亲也曾说过,倘若有一天他先去,叫我以亚父之礼为黄伯养老送终。这个礼,您受得起。不单单是为今天的拜师。”
说罢便果真磕了三个响头。黄伯赶忙扶起他:“少爷心意如此,老仆感动不已。只是日后在外人面前,还是如过去一般的好。如今陆府不同往日,还是谨慎些的为好。”
陆子规便拱手道:“子规听黄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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