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反倒显得她大惊小怪,思想龌龊了。
“你,你……”,宋槿仪一连说出了好几个“你”字,却怎么也说不出下文。
说什么?
说他青天白日耍流氓?
人家都解释说了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说他意欲不轨?
可确实什么也没发生……
她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将此事按捺下去。
听见帐内的动静,侍女们轻手轻脚地进来伺候着晨起洗漱。
事毕后,拓拔浚正待走开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看向宋槿仪,意味深长道:“阿姊今日倒是安分不少。”
宋槿仪听了这话,除了望着他微笑以外,似乎没有第二种适当的反应,她讪讪地说了一句,“如今我也想通了,愿意你回月都的,自然不会再做些什么。”
待人走了。
宋槿仪嘴角僵硬的笑缓缓落下,皱着眉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默默加了一句“才怪!”
从昨夜的交谈中,她便发现和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若是今早再提旧事,只怕会弄巧成拙,加重了他的防心。
不若装出顺从的摸样,待周边监视松懈,总能找到机会逃出去。
******
金红的日头早跃出了戈壁滩,把流沙晒得泛着暖光,连帐篷里的羊毛毡都浸了层暖意。
本该拔营的队伍,却迟迟未动。
送果盘的侍女端着银盘进来,见她望着日头出神:“娘子是在等拔营吧?今日走不成了。”
宋槿仪心里一凛,表面却装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她状似无意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侍女声音压得低了些:“今早阿古拉王女追来了,阿古拉部落曾在大王与大王子争夺王位时出了不少力,王念着旧情,实在不好赶人,这会儿还在大帐里头疼呢。”
这话像块石子投进她的心里,先浮起的是窃喜——多停留一颗,就多一分机会。可转瞬,又多了一股说不清的酸楚。
那位阿古拉王女,身份尊贵,样貌定然也不差,又满心满眼都是拓拔浚,换谁会不动心?
至于自己……她用力掐了下掌心,把那点莫名的晃神掐断——眼下最重要的,是逃出去。
念头刚落,帐外忽然炸开一阵吵嚷。
没等宋槿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就见帐帘“哗啦”被掀开,一个穿猩红窄袖胡服的侍女闯进来,发间银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她大大咧咧地扫了屋内一圈,直直扫向她:“你就是大王从大夏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她说罢,径直往宋槿仪站定的方向去。
守在帐内的侍女想拦,却被她推得一个趔趄:“我家王女要我来看看这位娘子,你们也敢拦?”
说着便绕着宋槿仪转了圈,上下打量的眼神里满是不屑,末了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极快地说了一句话。
话音落,她直起身,对着宋槿仪嗤笑一声“不过如此”,转身掀帘就走。
帐内恢复了安静,宋槿仪却僵在原地,手心紧紧攥着那包红衣侍女偷偷塞进她手中的迷药,“我们王女知晓娘子难处,特派我为娘子解困,此药便是娘子的机会”。
宋槿仪坐在胡床上,目光黏着帐内来回忙碌的侍女,一个弯腰叠着衣裳,另两个侍女在收拾铜盘里的杂物。
她掌心的纸包早被汗浸湿了边角,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层薄纸。
她在迟疑,对方当真会有这么好心?万一不是迷药……
可对方说得没错,这确实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咬了咬唇,管不了那么多了,若等拓拔浚处理完王女的事,拔营上路,就再也没机会逃了。
她深吸一口气,悄悄把纸包凑到膝间,指尖飞快捻开一角,将细白的药粉倒在掌心。
目光扫过案上的银盘,里面盛着新鲜的葡萄,绿莹莹的挂着水珠。
她捏起一颗葡萄,指尖飞快蹭过掌心药粉,确保药粉均匀沾在果皮上,又依样抹了另外两颗,才把剩下的葡萄拢到一边,捧着银盘起身,“你们们忙了这半日,休息一会吧。”
侍女们闻言直起身,不好拒绝她的好意,各笑着接了一颗:“娘子客气了。”
宋槿仪站在一旁,眼睛死死盯着她们将葡萄嚼了下去,心脏快跳到嗓子眼。
不过片刻,最先接葡萄的侍女忽然晃了晃,手撑着案几低声道:“怎么头有点晕……”话音未落,便顺着案角滑坐下去,另外两位也相继眼前一黑,倒在地毯上。
宋槿仪赶紧上前探了探她们的鼻息,确认只是晕过去,才松了口气。
她飞快褪下其中一位侍女的胡服,胡乱套上,又将头发散开,编织成和她们一样的辫子。
待一番乔装打扮后,她深吸一口气,端起空食盒走到门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模仿着侍女低头走路的样子,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守卫见是送完饭的侍女,只扫了一眼便没再留意。
她见骗过守卫,松下一口气,快速抬眼寻找着马棚。
也不知是那王女使了什么手段,还是老天爷也站在她这边——那马棚处进无人看守!
天助我也!
宋槿仪脸上漏出难以言表的激动,她一眼便瞅见其中一匹黑色的骏马,额头有一道白纹,自额头延展到鼻尖,像是打了高光。
那马似乎与她有缘,竟然撇过头来望着她。
就它了!
宋槿仪解下缰绳,悄悄地牵着马往外走,那马竟然也十分地配合,不声不响地跟着她走。
快到营门口时,宋槿仪牵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握紧,此道关卡她定然不能蒙混过关,只能拼一把了。
她翻身跨坐,缰绳勒得马耳一竖,马蹄踏起的沙粒直溅到士兵甲胄上。
身后守军的呼喊“你是何人?!”立刻炸开动静,混乱的脚步声混着“拦住她”的呼喊追上来,她狠夹马腹,头也不回地往前奔去。
不知跑了多久,不见人声。
她缓缓勒住缰绳,暮色里只剩风卷沙粒打在马鬃上的声响,四野望去全是起伏的沙丘,连个影子都没有。
手指无意识攥紧缰绳,犹豫忽然漫上来——想起拓拔浚,她鼻尖发着涩,本来两人就总隔着点什么。
如今她不告而别,他会怎么想?
她静静地注视着来时的方向,许许多多纷乱的思绪像蛛丝网一般,飘黏在她的脸上,她眨了眨眼,无声地说了句“抱歉。”
“等我把事了了,再做打算。”她对着空茫的沙漠轻声说,喉间滚出一声长叹,靴尖轻轻磕了磕马腹,马踏着碎沙,朝着更深的暮色里慢慢走去。
晚霞最后的橘红早已被夜色吞没,只剩墨蓝的天幕沉沉压下。
宋槿仪望着周边陌生的环境,心止不住地下沉,她这是跑哪去了?
茫茫沙海中,她仿佛是一粒不起眼的砂砾,无法辩清方向,她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一面怀疑,一面缓缓走动。
终于在不远处隐约望见一个黑影,像是个人影。
她心里一紧,加快脚步跑过去,直到近了才看清,哪里是什么人,不过是块饱经风霜的巨石。石头上刻着五个遒劲的大字,被月光映得依稀可辨——天下第一关。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她怎么跑到雁行关了?
完全跑反了!
她欲哭无泪!
内心被一种茫然无助塞满,她干脆下了马,在横卧的石头上坐下,水壶被随手放在一旁,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清辉像流水般淌下来,把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了层银白。
她抬眼望去,周边是无边无际的沙漠,没有江南水乡的小桥流水、绿意葱茏,只有沙丘连绵起伏,在月色下勾勒出温柔又苍茫的轮廓。
风穿过沙丘,带着沙粒轻轻拂过脸颊,没有人群的喧嚣,只有天地间的寂静与开阔。
她虽然在大漠里待了几天,但从未像今天这般,静静地,沉下心来望着这片大漠。
好似成了另外一幅景色,胸腔里郁积的烦闷竟像被这夜风悄悄吹散了。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粗犷的荒漠也有如此震撼的美,那种不加修饰的辽阔,让人心头一松,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
她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星星密密麻麻地缀在墨蓝的天幕上,比江南夜空里的星星更亮、更密,仿佛伸手就能摘到。
风卷着细沙掠过地面,扬起的沙粒在月光下旋转、飘散,真像极了轻盈的纱裙在跳舞。
所有的情绪都在这天地的辽阔里慢慢沉淀,心里的执拗与委屈淡了,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心胸这样开阔过,仿佛能装下这整片星空与沙漠。
她繁杂的思绪似乎被这一刻的宁静抚平,她闭着眼,感受着自然的气息。
她试着想象,到底有什么办法能不负如来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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