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收到一封急信,洛九带兵离开了使团之后,他再也没有坠入过梦境空间,或许是因为入睡时范闲不在身边的缘故。无论如何,这让他松了口气。因为他们正处于战备状态中,必须保持时刻警惕。如果在他陷入沉眠时遇到敌袭,后果难料。
他们防备的不是齐人,而是庆人。
庆国边关,史家镇。
这是一座不大的镇子,房屋挤挤挨挨的,中间铺了窄窄的青石板路,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人声和鸡鸣犬吠交织在一起。家有悍妻的中年男人正在垂首挨骂,三姑六婆们聚在门口择菜八卦,小孩子沾了满手泥巴,被长辈揪住耳朵打。
这里和任何一个普通的小镇没什么不同。
唯一异常的是,小镇边缘的一处简陋院中,两队人马正在对峙。黑衣蒙面的一方眼神凝重,紧握兵器,而身穿玄色铠甲的一方军容整肃,身后保护着几个差点小命呜呼,此时吓得涕泗横流的布衣百姓。
“洛将军。”黑衣人中为首的那个嗓子发干,洛九始料未及的出现给他带来巨大的压力,此时这人已经额头见汗。
“你们是谁的人?”洛九轻敲着缰绳,言简意赅。
黑衣人知道,洛九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他们的计划已经破产,无论是想要杀人灭口,还是想要销毁证据,都很难实现了。但,无论如何,至少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等人的身份,哪怕是付出性命。
“在下期待与洛将军这样的巅峰武者一战,已经很久了!”黑衣人没有回答洛九的问题,反而唰的一声拔刀朝他刺来,带着一往无回的气势。
洛九也没再废话,飞身而起,空手接刃,与黑衣人战作一团。这人也是九品,只是,比他差远了!
北齐一行中,洛九的实力进步神速,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距离大宗师有多近。这个黑衣人当然也试探不出。他算是九品中不错的好手,但在洛九手下没有走过百招,就被打翻在地。
上峰一战失利让黑衣人的手下群龙无首,在洛九的武力威慑下,这些手下也很快被列扬等人揍趴,捆了起来。列扬上前,扯下了为首那人的面巾。
“杀了我吧!我是不会透露主上的任何情报的!”那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眼角留下了悲壮的泪滴。
出身鉴查院二处,负责情报往来传输的列扬有些无语地咳嗽了一声。何必这么悲壮?他见过此人的画像的……
只是还不等他向洛九汇报,洛将军就盯着那人的刘海,十分笃定地开口了:“你是李承泽的人。”
在离开北齐之前,沈重带人来刺杀范闲,失败后,他心知自己必死无疑,于是一剑捅进妹妹腹中,彻底斩断了她与大齐的所有羁绊。在洛九和海棠朵朵赶到之前,沈重把自己的妹妹托付给了范闲,作为回报,他透露了和锦衣卫做走私生意的南庆势力——二皇子,和长公主。
这个组合出乎了范闲和洛九的预料,但又没有那么令人震惊。二皇子、抱月楼、牛栏街、长公主,曾经的种种线索在范闲脑海中瞬间连成了一串。而在洛九眼中,庆国皇室这些人做什么脏事都不会令他感到吃惊。
小范大人下定决心彻查走私之事,于是一边把消息透露给了远在帝都的太子借力打力,一边派人前往边境的走私转运中心史家镇暗中调查。刚好,之前潜藏在北齐的洛九所属有一部分自愿选择回到庆国,正在偷渡回去的路上,就离史家镇不远。
那封急信正是这些人寄来,他们发现镇内似有异动,请求支援。
在鉴查院情报中,二皇子手下八家将俱是高手,甚至有可能皆为九品。内库走私一事非同小可,这些年的获利足够供养一支精锐之师。如果史家镇的异动是二皇子对走私败露有所察觉,他绝不会小视,派出去毁灭罪证的人不会简单。
范闲洛九决意与二皇子长公主争锋,便既要抢时间,也要拼武力。他们没有八家将,只有两个九品——他俩本人。
分兵是必然的选择。“安之,保重,等我回来!”洛九只来得及对好友叮嘱了一句,便率众呼啸离开。
好在他们来得够快,人证还活着。好在洛九武德充沛,只带了列扬等二十余人,就把李承泽的手下全部活捉。
小胜半局。
见洛将军一脸笃定地拆穿了他的身份,视死如归的黑衣人大惊:“你、你怎么知道!”
洛九艰难地忍住吐槽对方羊驼发型的**,淡淡回答:“气质比较像。”
虽然生死难料,虽然立场敌对,但被打得吐血倒地动弹不得的二皇子家将·九品高手·范无救突然对洛九大生好感。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和二殿下气质相像!还不是一般人,是九品巅峰的红衣杀神洛将军!高手果然有眼光!
“你!就算你如此甜言蜜语夸奖我,也别想从我这得到任何消息!”范无救梗着脖子,大声吼道。
洛九:“……”
他想说我没有夸你的意思,又想吐槽李承泽从哪找来的奇葩属下,但最终都没说出口。心里疑惑这对话怎么就转到了这么奇怪的地方。
正在这时,洛九耳廓一动,捕捉到一声遥远的喊声:“走水了!”
洛将军眉头紧皱,身形一纵跃上院子的屋顶,伏在屋脊后向远处眺望。他们所在的院落位于镇子的东北角边缘,而此时在另一端西南角,火光冲天。小镇的鸡犬声中夹杂了重重的马蹄声,远远的,洛九望见了一队重甲骑兵持枪奔袭而来,枪尖染了血色。
来杀人灭口的不只一方势力!这一方甚至没打算给史家镇留活口!
无暇去想这是谁的麾下,此时火光正在吞噬着史家镇。这里气候干燥,建筑格局是联排的木质房屋,一旦火势蔓延,后果不堪设想。可是洛九只带了二十余人,仅是另外两方势力人数的零头。如果再次分兵,不仅来不及救火,留在院中的人员安全也很难保障。
范无救同样听到了那声“走水了”的呼喊,见洛九神色沉凝从房檐上跃下,他稍作迟疑,还是开口了:“洛将军,那火不是我们所为。我也是读书人,不会滥杀无辜。”
洛九淡淡瞥了范无救一眼,没有理会他的读书人身份及其所标榜的“不滥杀无辜”。镇民无辜,险些丧命于他刀下的人证难道就有罪吗?对于这些挡了李承泽路的人,他杀起来可半点没有考虑过人家是否冤枉。
“带上他们,去西南方向救火!”洛九没有犹豫,一声令下。他所指的“他们”,是被列扬等人保护在身后的人证。
而范无救等一众黑衣人,他看都没看一眼,竟是完全没有再管!
边军令行禁止的作风在列扬等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没有人质疑长官的命令,他们搀扶着人证,跟在洛九身后小跑着往西南边去了。
转瞬间,小院中只剩下了一群东倒西歪、身着黑衣的身影,他们中的大多数虽已被捆住,但有范无救在,逃脱对他们而言并非难事。此刻,这些人心中满是困惑——他们竟就这样被撂下了?难道自己不是二殿下杀人灭口的关键证据吗?
没错,这些人固然关键。但在洛九心中,救人永远是第一要务。
罪犯跑了,可以再捉。无辜者的生命一旦逝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头儿,咱们跑吗?”手下被解开了绳索,表情还带着几分呆滞,忍不住向上峰询问道。
读书人范无救咬紧了牙关。他是这群人中完全理解了洛九的那一个。洛将军看不起他,也看不起二殿下!他们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草菅人命的小人!发现火情后,他的眼中甚至完全没有了他们。甚至连花上几息功夫杀光或者废掉他们,洛九都懒得浪费这个时间。
与救助镇民相比,他们无足轻重,像是一地尘埃。
可他也是读书人!他也知道礼义廉耻!他也想过济世安民!
“跟、上、救、火。”
范无救把手中的长刀握得咯咯作响,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带头跑出了院子。手下众人面面相觑,只好跟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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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史家镇中烈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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