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在望。
“小范大人!你可回来啦!”树林里,一个身着制式官袍,跑起来却像在发癫的男人大步向使团车队冲来,他衣袂飘扬,手舞足蹈,自带BGM。
范闲和洛九并肩坐在马车前,看着这个神似憨豆先生的人,洛九面露古怪:“这谁?”
而旁边的范闲已经被逗乐了:“这位啊,鸿胪寺少卿,辛其物辛大人。”
洛九眨眨眼,看着这位“新奇物”大人跑近,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狂灌一袋王启年递过去的水才喘匀了气开口:“洛将军!范大人!”他虽是大喊着小范大人跑来,可正式见礼却先见过了官职更高的洛将军。
马车上的洛九抱拳回了一礼,范闲却笑着打招呼,带着一股亲昵劲儿:“辛大人,车上歇会儿?”
“恭贺洛将军凯旋回京!辛某今日得见将军……仙姿玉质,实在三生有幸!”辛其物先是和洛九寒暄,本想猛拍马屁,抬头看见洛九,却把之前准备好的“英武不凡”“威震四方”等阿谀之词给忘了,只夸出一句“仙姿玉质”,让旁边的范闲悄悄勾了勾唇角。
紧接着,他又狂吹范闲,“小范大人,此行真是大涨国威,如今回京必定平步青云,可喜可贺啊!”这恭贺十分真诚,小范大人听了却不见喜色:“这么说,陛下不怪我们二人之罪?”
要论明面上的罪名,洛九无诏离营,私自出境,庆帝已经明旨定下了回来再罚。若论私底下的罪名,范闲假死欺君,洛九打伤皇子,两人都算得上无视君威。
辛大人面露迷茫:“没听说啊,就让我等迎接使团归京啊。”他说着说着,却似有点不好意思,偷眼看了一下洛九,“这使团出行,万众瞩目,礼部早已备下一应礼仪,只是、只是……”他擦着汗磨叽了一会儿,还是张了嘴,“只是这使团名单上却没有洛将军,是以礼部这边没有准备符合将军凯旋这等规格的仪仗,实在是失礼。”
这反应范闲和洛九早有预料,并不吃惊。这位辛大人实在是个人物,一番迷茫愧疚的唱念做打把这个下马威柔化的像是礼部真失了礼一般。
当然,洛九不可能真的怪罪礼部失礼,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温声回答:“辛大人辛苦。洛某无诏随范闲北上,本就戴罪在身,怎敢劳烦礼部迎接。”他顿了顿,见辛其物还是一脸惭愧的样子,继续说道,“既然礼部迎接的是使团,洛某就先避入车内了。”说罢不待辛大人回答,转身便上了身后的车厢。
辛其物没有阻拦。
只是看着洛九登车的背影,他脸上突然掠过一抹真切的惭色。这个表情转瞬即逝,却衬得他之前那些夸张的神情有几分刻意与造作。他微微欠身:“将军战功赫赫,为国扬威,辛某心中……感谢将军护佑边境安稳,百姓安宁。”
洛九闻言,唇角多了一丝笑影:“辛大人客气,这是我该做的。”然后拉上了车帘。
范闲坐在车前,全程保持了沉默,绷着脸,看不出喜怒。等洛九严严实实地拉好前后的帘布,才对辛其物说:“那便出发吧。”
谁知辛大人还是站在原地没动,又抬手擦了擦汗:“这个,使团归京,浩浩荡荡,礼部那是派遣了最高规制迎接啊,只不过、只不过……”他停顿了一下,见范闲没有接话茬,只好自己给自己搭梯子往下说,“只不过您看就是这么巧,大皇子自军中归京,也是今儿到。”
范闲看着辛其物,还是不说话。辛大人愈发紧张,陪着笑上前几步,啰啰嗦嗦又解释几句:“本来啊,能避开。无奈前日涨水,冲垮了东边的官道。大皇子殿下又临时改变了行程,这才都堵在北门,给撞上了。”
范闲依旧沉默,他的沉默带给辛其物巨大压力,几乎说不下去了,无奈人在官场,总有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大皇子的亲卫,就在三里之外了,这都挤在门外,未免不美。大人您看,人家毕竟是皇子……范大人劳苦功高,要不,要不您就在城外歇会儿,等殿下一过,礼部鸿胪寺各位主官必亲自出城迎接使团!”
小范大人看着结束了长篇大论的辛大人,露出一个亲切的笑,让辛其物松了口气,也附和着笑了几声。然后使团正使轻飘飘地开口了:
“不行。”
范闲知道,他这是在迁怒。
虽然早已料到回来的路不会容易,虽然早已商量好放软姿态,无论是什么下马威都先忍着,但是看到身后拉得严严实实的车帘,他还是气不过,忍不住。
凭什么,同样是军中凯旋,功勋卓著,大皇子声势浩荡,要使团避让,洛九却必须躲进车内,见不得光?
凭什么,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被一再逼到墙角,出城时狼狈不堪,回城时还要躲躲藏藏?
毕竟是皇子……呵,范闲如今对“皇子”这个词,简直有了生理性排斥,三皇子开抱月楼逼良为娼,二皇子走私暴露抓人威胁不择手段,至于太子,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血债如今只等着证据了。
既然三位皇子都得罪死了,也不能单落下这一位。就让他碰一碰,这位大皇子,是个什么成色!
鸿胪寺少卿的笑容尴尬地僵在了脸上,进退不得。范闲也不为难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辛大人,不是范某自己不想让,而是北齐大公主也在使团车队里,将来两国联姻,这位就是大皇子妃。这是否让路,那得公主殿下说了算啊!”他三言两语将住了辛其物,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大公主下定决心,绝不让路。
辛大人不得不铩羽而归。小范大人扬起眉毛,笑得张扬,单手举起,号令使团:“出发!”
洛九坐在车内,听着外面的动静,全程保持了沉默。只是唇角越翘越高。
被迫以见不得人的姿态躲进车内,他心中不是没憋着火。虽然放软身段对之后有好处,但强硬地说不,现在就很爽!
京都北门外,两队人马狭路相逢。
使团先行至城门,却被三支羽箭硬生生逼停,因范闲一马当先,那箭支就插在他马前。铁蹄阵阵,军旗猎猎,战马嘶鸣,在一阵烟尘滚滚中,大皇子率领的重甲骑兵气势惊人地疾驰而至。
“臣范闲,见过大殿下。”小范大人下马上前,行了一礼。
对面一片寂静,无人理他,让范闲躬着身子僵在了那里。气氛在这片寂静中降至了冰点,城门前偌大的空地上似乎连最轻微的呼吸声都容不下。
一片僵硬中,只有一道马蹄声响起。大皇子御马从战阵中上前。他气质冷硬,身上的皇子常服华贵非凡,就连战马都着重甲,在范闲身前打了个不耐烦的响鼻。
“我听过你的名字。敢与皇子抢道,胆量不小。”大皇子李承儒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躬身行礼的范闲。这个人便是婉儿未来的夫婿,谁知道他是为了婉儿,还是为了内库泼天的富贵?
小范大人微微一笑:“臣惶恐。臣这也是不得已啊。”他态度恭敬,话里却丝毫没有相让的意思。
大皇子气笑了,问范闲怎么个不得已,却听范闲身后车队中传出一个温婉女声,言道水土不服,坚持请大皇子让路,力挺范闲。
小范大人又笑,语气带着夸张的无奈:“回殿下,这就叫不得已。”
李承儒原本就没把范闲放在眼里,此时见他仗着公主撑腰,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冷哼一声,身后众将唰地一声齐齐拔刀。态势急转直下,剑拔弩张。
范闲身后,高达率虎卫上前,也拔剑出鞘。却见范闲轻轻抬手,众侍卫齐齐收刃归鞘,整齐划一地静立于小范大人身后。
如此令行禁止,倒是颇有军中风范。李承儒在马上微微眯眼:“有几分胆色。如果我非要让你让路呢?”
“那臣就只有一死,给殿下赔罪。”
大公主心急如焚,忍不住拉开车帘,娇喝一声:“是本宫想早日进城,与范大人无关!”
大皇子远远望着那位北齐公主殿下,嘴角不明显地上扬了一下:“胆儿也不小。”
他看公主顺眼几分,看拱火的范闲神色就愈发危险:“范闲,你是觉得我不敢杀你是吗?”
小范大人丝毫不惧:“殿下有何不敢?”
李承儒拔剑出鞘!
随着这个信号,众军压上,气势如虎,直直撞向范闲。
就在此时,城外突然狂风大作,黄沙漫天,沙尘掩盖了众人视线,伸手不见五指,两边人马同时被吹得东倒西歪,乱作一团。风沙中,皇子亲卫里两匹战马受惊,剧烈嘶吼着向范闲冲过来。马背上的骑兵无力控马,大声吼道:“马惊了!快让开!”
范闲没让。
惊马也未能冲到他身前。
一道裹挟着凌人气势的真气席卷了城外。受惊的军马被生生压跪在地,连带着后面的所有战马一齐跪倒,骑兵们也纷纷扛不住威压翻下马背。
万马齐喑。
等到风声止息,沙尘坠地,使团对面已经没有了站着的马,也没有了高居马上的人。
众人揉了揉眼,看到了空地中央一动没动的范闲,和他对面被迫跳下马背的大皇子,陷入了另一片寂静。
李承儒的战马亦被压跪在地,动弹不得,战马身上防御力惊人的重甲此时反而成了累赘。
而李承儒本人负手而立,紧紧盯着范闲身后十步开外的马车,声音冷得像裹了冰碴。
“这么大的威风都耍了,还不敢出来一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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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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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城外争道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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