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先在婉珍的鼓励下,心态有所平和,但过这个坎还真
不容易,三年苦读换来名落孙山的结果。他自感愧对家人,
愧对高洁老师,愧对关心自己的人。郁闷和内疚困扰着那颗
年轻的心,他努力地寻找平衡,跌倒了拍拍灰尘爬起来,前
方的路也许不好走,前方的路也许有太多迷茫。不管怎样,
面对现实吧,维先自己告诉自己。
院子里,爷爷陈继祖撒下一把谷米,召呼一群鸡鸭,顺
手抓起一只大阉鸡,用绳子绑住双脚往小竹笼里塞。然后再
塞进一个红纸条,那是土楼人家的习俗,代表这只鸡是送给
贵客的。
“阿公(闽南语‘爷爷’),这鸡送给谁?”维先从屋子里走出
来,问道。
“哦,今天准备到省城探望你大哥,顺便到你叔公家串串
门,你叔公是一名海军,是个大英雄呀。当年在海战中他的
一条腿被打残了,现在只能拄着拐杖生活,惨呀惨。”说着,
眼眶湿润了。
维先看着阿公的满头白发,身板佝偻了许多。阿公真是
不容易呀,自阿爸被逼死后,里里外外都靠他一个人操持,行。何况你去年春节去过,阿先已经三年没见你大哥,把这
个机会让给他吧。”
维煌答道:“知道了,我下次再去吧,阿先,也让你去省
城开开眼界。”
维先走到维煌跟前,道:“多谢二哥成全,我会代你向大
哥问好。”
“好了,走吧,别误了搭车时间。”陈继祖催促着。
维先第一次到省城,外面世界就是不一样。县城跟省城
简直就没得比,单说那街道上的人就是天差地别,川流不息
的。省城到处都是高楼,一栋挨一栋的,县城还是瓦房多,
一间接一间的。一到天黑,省城就是不夜城,霓虹闪烁,县
城则守着昏黄路灯,奄奄一息的。维先这次算开眼界了,从
土楼的宁静到省 城的喧嚣,外省或者外国会是怎样的情况
呢?
“想什么呢?监狱到了。”陈继祖摸摸维先的头说。
维先抬头一看,一个斗大的国徽悬挂在一个拱形大门上,
铁门、铁窗、电网以及荷枪实弹的武警。在一个干警的带领
下,他们走进了接见室,隔着玻璃,他看到了剃着光头,穿
着囚服的大哥。阿公拿起电话和大哥讲话,不知道他们讲什
么,只见大哥一直在抽泣,泪水如丝线滑落,阿公也是老泪
纵横,说话断断续续的……
过了一会儿,阿公递过来话筒,说:“阿先,你哥要和你
说话。”
维先接过话筒,隔着玻璃看着许久未见的大哥,看到大
哥消瘦的面庞,维先的眼泪不知不觉滑落。他哽咽着说:“阿
哥,你在里面还……还好吧?吃得饱吗?有……有人打你吗?
维辉抽动一下鼻子,忧忧地说:“阿先,不要哭。哥在里
面好好的,吃得不错,干部们对我也很好,等减刑后就可以
回家了。”
维先听到大哥再过几年就可以回家,高兴地说:“阿哥,
等你回家,阿公和阿姆就轻松了,再也不用那么操劳了。”
维辉问道:“阿姆身体还好吗?听阿公说你今年没有考上,
没关系的,不要太悲伤,明年一定要再考。如果大哥出去了,
一定会承担你的全部生活费用,这几年辛苦阿公和阿姆了。
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振兴陈家就靠你了。阿煌当民办
教师,将来转正,也就是个公办教师,能够改变陈家门庭只
能靠你我将来出狱,要想有大作为希望不大,拜托了,阿弟。”
维先答道:“阿姆身体很好,就是常念叨你,逢年过节都
要在餐桌上多摆一副碗筷,代表你和家人团聚。哥,你在里
面要照顾好自己哦,阿姆给你准备了许多东西,你慢慢用。”
许多话还没有讲,旁边的干警提醒,接见时间到了。维
辉被带回监房时,回过几次头,眼里注满泪花,维先和阿公
挥着手,直到看不见维辉维止。
这几次回头,在维先的心里将永远无法忘怀,将永远烙
刻在心灵的最深处。大哥是为了陈家,为了阿姆的尊严不再
受侵害,大哥是好样的,刘家,你们一定要付出代价。
“阿先,走了,你哥已经进去了。”看到恋恋不舍的维先
还再观望,陈继祖拉拉维先的衣襟。
维先拉着阿公的手说:“大哥老了许多,在里面一定承受
许多心理压力,但也成熟了许多。”
陈继祖感慨地说:“是呀,你哥天生是个秉直的人,这次
变故对他一生会产生很重要的影响。希望他出狱后,能重新
开始生活,好了,我们到你叔公家。”
“刘家太可恨了,将来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们。”维先气
愤地说。
“我看还是算了吧,得饶人处且绕人,冤冤相报何时了。
做人不要让仇恨烧红了心,追求光明的前途才是最重要的。”
陈继祖摸摸维先的头。
“阿公,你太宽厚了,人家都要踏平我们宅子了,你都不
计较。”维先嘀咕着。
陈继祖笑了笑:“等将来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了。”
叔公家就在省城最繁华地带,看到叔公拄着拐杖艰难地
行走,维先急忙过去搀扶。
“这一定是维先吧,最小的,老三,来我看看。太像了,
太像了,表哥,你过来看看。”叔公仔细端详着维先。
陈继祖过来,好奇地问:“表弟,阿先像谁呀?”
叔公一瘸一拐地走进里屋,手里拿着相册:“你们过来看,
这个是贤侄振宇,这个是三叔公陈中华,像吧?”
陈继祖看了看:“是像,好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维先好奇地问:“三叔公是谁?”
陈继祖道:“三叔公是我们陈家住宅的骄傲,海军最高总
司令,是写进历史教科书的大人物,祖宅前面有关单位还为
他做了雕塑。”
“哦,那我们陈家在这里还是有根基的。阿公,咱们怎么
不搬回省城呢?”维先不解地问。
“我们户口已经全部迁到船镇了,再回来已经不可能,也
没有这个政策。何况土楼也不错呀,空气很新鲜。”陈继祖道。
叔公叹了口气:“都是那个年代造成的结果,现在我们陈
家的女眷都在海峡那边,一水之隔呀。”
陈继祖也叹了口气:“但愿将来能够找到她们,一家子好好团聚。,哦,表弟,听说两岸可以通信了,你是不是该找下
弟妹了。”
叔公喝了一口香茶,说:“有呀,已经通过有关部门寻找,
我也给嫂子报了名,相信很快会找到的。”
陈继祖瞅了瞅四周:“阿伟呢?现在在哪里工作?”
叔公道:“我们一家子都是海军,阿伟也当了海军,也算
是后继有人。阿辉还好吧,我上星期刚去过,听他们的管教
讲,阿辉表现好,很快就要减刑了。”
陈继祖高兴地说:“是啊,马上就要减刑了,希望他能早
点出来,早日得到新生。”
叔公笑着说:“我们祖宅子孙兴旺,我看将来阿先是个人
才,光复祖宅的大任就靠他了。”
陈继祖撸了撸胡须:“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呀。”
在叔公家住了一晚,爷孙俩回到船镇。维先已经从困惑
中解脱出来,是外面世界的广阔影响了他?还是大哥的一席
话点醒了他?反正回家后,维先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也没有
了高考后的后遗症,活泼得像个小猴,跳来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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