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仓里存太多粮食没意义,只会被首领拿去浪费。
细粮虽然吃起来对牙口更友好,但有个问题,将粮食加工成细粮是有损耗的,十斗粮加工成细粮只剩下七斗,太浪费了。
对于献的做法,一名名叫母狈的首领忍不住劝献。
“大首领,没有人不渴望更好的生活,汝这样,稍有不慎便会引起众人怨怼。”
献道:“一斗粮加工成细粮只余七成,首领耗费如此多的人力物力只为口腹之欲,时间久了,族人难道不会生怨?首领若做得好,族人还能接受,但首领做得一般甚至不好呢?族人还能接受吗?而做得差的首领看着前任吃细粮,能接受自己不能吃吗?诚然,可以努力向前任看齐,但实在能力不如人,看不齐呢?难道就不吃细粮了?遑论那四个男首领,他们不仅自己吃,还给别人吃。吃细粮的人多了,粮还会够吃吗?”
母狈认同献的考虑,这要让所有人都吃细粮,那下个春秋,诸部就得集体饿死,但——
“大首领的思虑没问题,但口腹之欲,人之天性,无可避免,如此堵下去,能堵到几时?”
献回答:“堵到食物收获更多,可以让每个人吃上细粮时,彼时吾便不会再管他们爱吃粗粮还是细粮。”
母狈思考片刻,不得不承认,献的想法没问题,但又感觉哪有点说不出的问题。
想不通,母狈暂且搁置这个问题,看着献至今还是幼崽的身高问:“大首领曾经说若数百春秋后严寒再来,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想过这种可能?提前做准备?”
献理所当然道:“自然是真的想过这种可能,气候如此无常,必须以最坏的打算做准备。”
“大首领为何会想到为数百春秋后才可能发生的事做准备?”
献不解母狈的追问,但还是回答:“自然是做最坏的打算,食物吃完就没了,但水利可以在数十数百春秋后继续发挥用处,既如此,与其只是将食物白白吃掉,亦或放在仓库里发霉,不如化作水利。”
母狈看着献的眼神,神色复杂:“可是,吾等做最坏的打算,能想到数十春秋后已是罕见,为何大首领会如此轻易的想到数百春秋后的最坏打算?”
目光长远的人她也不是没见过,前任大首领拂晓想事情就想得很长远,但也没到献这份上。
这家伙是真的在认真规划数百春秋后可能的最坏打算。
大部分人,脑子能规划一个春秋后的事就不错了。
献想了想,道:“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吾便是如此。”
母狈沉默良久,忽问:“大首领,今已多少春秋?”
献回忆了下。“一百九十春秋,怎么了?”
母狈看着献年幼的容貌,她想,自己大概明白为什么了。
一百九十春秋,活成老妖精的拂晓也不过百五十春秋,但成精如拂晓,在百五十春秋时也是白发苍苍且稀疏,牙齿掉了四五颗,满脸皱纹如鸡皮。
活得比拂晓更久的献,却仍旧幼崽模样。
吾等与她并非同类。
母狈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从未有人留意到的事实,她相信,自己不会是最后一个,其他人很快就会发现这个事实。
大首领,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
母狈合眼。
不论大首领还能在任多久,希望那一日自己已不在人世。
吾知汝与吾并非同类,亦知汝会有怎样的结果,但吾更知,汝更有益未来。
吾不愿看到当下与未来的抉择中,未来之败。
七个春秋后,母狈含笑离世。
又三个春秋,合作部落群的大会上,有人提出重选大首领的提议,得到多数人赞同。
献坐在茵席上看着众人为重选大首领的决策投出赞同票,惊讶的发现自己并不生气,也不惊讶,大概是第一次在诸部看到带着疲惫与怨怼的眼神时就预感到了吧。
献沉默且安静的看着众人选出新的大首领。
新的大首领是一名名为母岳的年轻女人,人如其名,不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充满大人与巍峨山岳的成熟稳重,与幼崽的献截然不同。
女人走到献的身前。
大会场地是一片非常大的空地,铺着许多茵席,众人呈圆形落座,献坐在圆形中间的茵席上。
拂晓时,为了让众人能一眼看到大首领,也能让大首领可以看到大室内每一个人,拂晓选择了这种坐法,延续至今,诸部皆已默认:只有大首领才能坐在最中间的茵席上。
献安静无声的从茵席上起身,准备去人群中坐女人原本坐的茵席。
女人忽然拉住献。
献疑惑的看着女人。
女人道:“吾少,献长,许多事不如献熟,还需献多多指点,献便坐在吾身边吧。”
献犹豫片刻,答应了。
虽然坐在女人身边,但献此后很少再说话。
合作部落群例行的大会上,献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的观察着每一个人,只在新首领向她请教时才开口说几句话,平时往来不同部落间传话亦是寡言少语,安静的观察诸部的每一丝变化。
新首领减少了大部分的水利修建,让疲惫已久的诸部得以休息,但吃得饱,空闲时间也多,人就会整幺蛾子。
献曾经镇压下去或始终摁不死的幺蛾子又跳出来了,不仅跳出来了,还更多了。
别的还好,新首领会干涉,但对首领们改善伙食这一点,她基本不干涉,也没法干涉,她自己吃的都是细粮。
随着时间流逝,不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修建水利,而曾经修建的水利配合温暖的气候令作物收获增加,兽群北归,大仓与诸部小仓中的食物储量日渐增多。
退位的第四个春秋时,献发现一名部落首领让一名手艺很好的族人给自己做漂亮的金饰,但做金饰需要很长时间,族人若是投入太多时间,便没法再干活,因而部落首领擅自挪用小仓里的粮食给族人,让族人不用干活也能吃饱。
献当即将人抓起来去见新大首领。
新大首领严厉的惩罚了部落首领,但献很快发现,这种现像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变得更隐蔽,挪用的粮食数量非常少,少得不仔细查看每座小仓,并了解每座小仓的食物储量,根本发现不了,
但再小,部落首领挪用部落小仓食物也是事实,且这种现像正在扩散,这么做的首领在缓慢而无声的增加。
即便新大首领提高了对这么做的部落首领的惩罚力度也不够。
献更加沉默,沉默的如同自闭,终日不发一言。
第六个春秋的秋收,献帮着淇阳收割了最后一茬黍,等粮食都入仓后,在一个月色很美的夜晚,在蝉鸣声在在蛙声....在月色下千虫万兽的合奏曲中背着一袋干粮,带着一根骨笛、一张弓、一袋箭、一柄石刀、一件投矛器、几件金器消失在夜色中。
超越时代半步是天才是伟人,超越时代一步是疯子,献,她虽然不是天才,但她的一些思维在短生种看来,跟疯子没区别,哪个神经病会为几百年后的灾难做准备而在当下放着更好的生活不过,选择自虐?
以及,远古时代,至少这个时代,还没进化出新首领继位就要清算前任的优秀传统,新任清算前任的传统还得再过千儿八百年才能诞生。
在这个一切传统都还没诞生的时间,前任与新任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即便献是被赶下台的,新首领也不会苛待献。
因此献的离开,跟被赶下台,以及新首领都没关系。
以及,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不懂最近两章的内容,强烈安利一本书《木仓炮、细菌与钢铁》,虽然作者不是写私有制起源的,但他关于原始公社瓦解,原始部落到酋邦的演化过程推演非常有意思。
酋邦与国家诞生于盗贼系统。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因为圣人与大盗本质上都是私有制产物,是一体两面,两者的存在根基是一样的,故而圣人的本质是披皮大盗。
也因为盗贼的本质,所以国家运行起来,bug才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论圣人怎么努力,为此上演怎样的悲剧,该嘎的还是要嘎。
下一个单元,云神篇。
关于云神,她也有多个原型。
第一个原型,灵感来源于现实里东夷文化里的鸟图腾,东夷文化的鸟图腾(东夷的神普遍人面鸟身形象也与此有关)大概率来源对家禽,尤其是鸡的驯化,但对于鸡的驯化者是谁,无从记载。
第二个原型,灵感来源于夙沙氏,煮盐的老祖宗,关于夙沙氏的最早记载并未提到性别,而本人,默认神话传说与史书记载的人,只要最早的记载没有明确说对方是个男人,本人默认其历史原型一律为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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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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