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屿想,他没有资格替母亲原谅他。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的忏悔、他的愧疚、他的抱歉,都应该去那个世界找母亲说个清楚明白。
至于白屿,他已经放下了。不是原谅,而是放下。
从两年前开始,白家的一切都再与他无关。他这次回来,不是出于家族间的感情连接,而是出于责任和道义。
白震山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白屿,眼里都是希望儿子能原谅他这个将死之人的渴求。
白屿虽还是紧紧握着他的手,却默默低下了头。
他没有回应、没有说话。
白震山的双瞳渐渐散开,他的嘴唇微张,从嗓子里发出断断续续哼唧的声音,似乎还在等白屿说出那句话。
“父亲……”白屿低声唤着,却并没有再说其他。
大约过了十几秒,白震山原本紧握住白屿的手突然松开了。
他开始大口地喘气,上半身胸口处剧烈地起伏、起伏、起伏。
血氧直线往下跌。
没过多久,屏幕上的心率、血氧、呼吸,都变成了一条直线。
白震山死了。
众人悲恸。
白鸢趴在白震山身上,扭头呜咽着质问白屿:“你为什么就不能说你原谅他?!爸爸现在死了,他再也听不到了!”
白屿茫然地起身,此时眼中已无泪光。他一边往门外走,一边面无表情地说:“这件事还轮不到你说话。”
白鸢追了上来,吼道:“白屿,你太无情了!那是你亲爸,难道到死都不能原谅吗!”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替我母亲原谅他。”白屿停下脚步,冷冷地反问道:“我无情?哼,门外的宋律师是你们叫来的吧?等着他宣读遗产?还是怕我做什么手脚?父亲已经走了,我与你们三人再无关系,我也不必再装兄友弟恭,父慈子孝。有些事,注定不可能有大团圆结局。”
白栩上前来拉了拉白鸢,“姐,别跟他废话了,我们去听听宋律师怎么说吧。”
比起白震山的死亡,众人还是更关心遗产如何分配。这两年方颂照顾白震山早就已经厌烦疲倦,巴不得他赶紧撒手人寰不要再拖累她;白鸢和白栩虽然悲伤,但比起父亲的离开,还是更关心自己未来能持有的财富究竟有多少。
当宋律师宣读遗产如何分配时,众人听得比之前医生说白震山病情时还要仔细。
白震山名下的所有房产、现金、股票等各类资产总共被均等地分为四份,方颂、白鸢、白栩、白屿各拿一份。
对此,四人均没有异议。
但是最后,宋律师说白老先生特别叮嘱他,还有一个银行保险柜仅留给白屿,里面的东西需要白屿亲启。
待白家的其他人都离开后,宋律师单独对白屿说:“为安全起见,保险柜的钥匙和相关资料,请您亲自来我办公室取。白老先生说,您若是启用保险柜中的东西,必须一击即中,不可急于求成。”
——
料理白震山后事的这几日,棠荔枝一直以白屿好友的身份陪在他身边。
当年她的外婆离开时,他不在她身边,她明白那种丧亲之痛下的绝望、孤独和悲伤。所以,推己及人,她不忍让他也承受这些。
白屿虽嘴上说着不肯原谅父亲,行为上也并不像白鸢和白栩那样表现出哭天抢地的悲伤,但是,他心中的痛楚,并不弱于一个普通儿子对父亲离世的悲哀。
不肯原谅父亲与对父亲的离开悲伤,是可以共存的。
眼下,棠荔枝和白屿,都已是失去双亲的人。
两个孤独的灵魂,只有彼此能够依靠。
白震山的葬礼结束后,棠荔枝开车送白屿回家。
白屿戴着黑墨镜,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棠荔枝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开车带他来到了花城塔上的中餐厅。
白切葵花鸡、菠萝黑叉烧、水晶蟹脚、榄仁萨其马配杏仁茶……
这些,是熟悉的花城味道。
“荔枝,你有心了。”白屿的眼底有十分的感激,“谢谢你这段时间陪在我身边,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我现在觉得,就算是父母亲都走了,花城也是我的家。因为,花城有你在啊!”
棠荔枝为他夹了两块白切鸡,轻轻笑了笑:“我们都向前看吧。死的人不会活过来,只有活着的人能捧着自己的一颗心始终向前走。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你要接手飞墨集团吗?”
白屿缓缓摇了摇头:“飞墨这个烂摊子,我不会再管,白鸢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至于白栩,他跟颜小姐的离婚协议已经在走流程了,不日就会启程去美国读书,方颂会跟他一起去。我接下来将全力投入宇看在花城的新业务,争取尽快上市。”
棠荔枝认真听着,没有多说什么。
“荔枝。”白屿望着她的眼睛,轻轻地唤了一声。
“嗯?”
“今天不要再谈工作了,我在想另外一件事。”
“嗯?什么?”
“我们总是不断求着别人原谅,可已经造成的伤害,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的。荔枝,三年前的事,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现在你让我陪在你身边,任何条件,我都答应你。”
白屿忽然像一个弱小无助的孩子,带着祈求的目光看着她。
棠荔枝不想让气氛过于沉重,于是昂了昂下巴,轻笑了笑:“你说的 —— 任何条件都可以?”
“对,任何条件都可以。”
棠荔枝顾左右而言他,故意逗他:“那你先来说说,你公司的Rita是怎么回事?她不是你的CFO么?又不是助理秘书,怎么这几天忙前忙后的,似乎很关心你哦?”
见荔枝误会了,白屿突然有点着急,他忙解释道:“你想到哪去了?她才不喜欢我这种一把年纪的大叔,她已经跟比他小八岁的小鲜肉订婚了。她之所以愿意帮我分担这么多,是因为当初是我把她从上家公司被排挤的形势中捞出来,给了她在宇看担当大任的机会,我从某种意义上算她的伯乐,她是纯粹感激我才帮我分担……”
棠荔枝笑眯眯地看着他解释,不语。
“等等,”白屿突然意识过来,“你是在吃醋吧……”
棠荔枝转了转眼珠子,低头喝杏仁茶,“我可没有……”
“你有。”
“才没有。”
“你就有。”
“谁会吃一个快四十的大叔的醋……”
“棠荔枝。”白屿正色道。
“干嘛。”
“我还没到四十。”
“三十八。”
“不许提年龄的事!”白屿又急了。
“嘿嘿,就提就提。”她吐了吐舌头。
“那你三十了。”
棠荔枝手上的汤匙停了下来,嘴里的杏仁茶也瞬间不香了。
“都2020年了,你忘啦?”这回换做白屿嬉皮笑脸,扳回一局。
“你等着吧。”棠荔枝咬咬牙,“三十咋了?我三十五岁之前一定要把我的MCN公司年营收干到一个亿以上!”
白屿笑了笑:“那我们比一比,看是我先把公司干上市,还是你先把公司年营收干到一个亿以上?”
棠荔枝伸出小拇指,一本正经地拿出打赌的架势:“谁怕谁?一言为定!”
“输了的怎么办?”白屿问。
“你说怎么办?”
白屿停下手里的筷子,十分认真道:“输了的人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个要求。我补充一点,是任何要求,绝对不能拒绝。”
棠荔枝想都没想:“哼,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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