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从天穹深处撕裂而来，自云层坠下——
轰隆——！
大地微震动，空气被震得发颤，紧跟着，雨落了。
起初只有稀疏的几滴，像暗处的试探。随后便成了无法逆止的倾泄——无数水线自天幕垂下，将天地连成一张灰白色的帘。雨落在树叶滴落成串，落在泥土激得泥水翻起细小的泡，落在远处的屋檐，化成急促的拍击声。
像无数细密的心跳叠在一起。
我站在雨里，却没有被淋湿。
雨落到我身周的空气时，被无形的力量轻轻拨开，化成柔软的雾散去。
我伸出手，指尖离雨线只有几厘米，却什么也触不到。
忽然，一片深色的阴影罩住我的视野。
一把伞，安静地撑在我的头顶。
雨敲在伞面上，发出清脆而又沉重的密响，雷声余韵，被一点点收束在我们之间的小天地里。
我怔住，缓缓抬头。
他就站在雨雾里。
水顺着他的发梢滑落，在他的下颌线凝结成晶莹的水珠。他的睫毛被雨濡湿，微微垂着，却挡不住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风带着潮湿的草木气息从他肩头掠过，他身上的气场与整个世界隔开。
我有理由怀疑他是故意这样做的，就像小猫咪，觉得自己夹着的声音很可爱。就像他，明明可以不被雨淋湿。
“没事了。”他的声音低沉、平静，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我们回去吧。”
这句话像从记忆深处走来——
是命中注定的重复。
我几乎在同一瞬间意识到：他变了，跟之前有所不同。
大概是眼神？或者是更多我说不出来的东西。比起之前略带痛苦的挣扎，此刻，他看我的方式带着一种深沉的笃定。
雨声在伞外倾泻。
伞下，只有他和我。
“我想起来了，”我轻声说，“那一天......也是这样的雨天。我遇到危险，被那个杀人犯追着，然后......你来了。”
他的眼睫微颤。
“是。”他抬头，轻声回答，“又下雨了。”
我凝望他：“你喜欢雨天吗？”
他轻轻摇头，“我喜欢的不仅是雨天，是每一次遇到你的日子。”
呼吸顿了一刻。
他忽然像想起什么，眼光低了下来，带着一点怀念：“你知道吗？以前的夏天......树下，你就那么蹦蹦跳跳地朝我走来。”
雨幕里，他的语气像在讲述别人家的温暖童年，或者某段太轻、太亮的时光。
“那时的你笑得......真的很开心。”
久违的温柔几乎要把我淹没，像在压抑许久后终于露出真正的心意。
“在那之前，”他继续道，“我很久……都没有过任何情绪起伏了。”
“后来呢？”我问。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握住我的手，轻而坚定，然后将它抬起，放在自己的心口。
指尖隔着衣物触到他的肌肤。
下一秒——
我听见了他的心跳。
不是平稳的，是急促的。
风暴中的鼓点，将要燃烧的火星。
我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叫你时雨吗？”
“为什么？”
我说：“天降时雨，山川出云。泽及万物，养育群生。”
“时雨不是暴雨，不是洪水，不是毁灭。”我抬眼望着他，“它带来的是生命。”
“那是我初见你的感觉。”
他的喉结轻轻动了一下，几乎是低语般问：
“......所以，我让你失望了吗？”
心缩紧。
为什么——
他总是比我更清楚，我真正想说什么？
他只是我的时雨。
别人世界的毁灭。
我低声：“好多次......好多次，你都这么牵着我的手，告诉我‘没事的’......我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雨声被伞隔，我和他之间沉默的世界。
他看着我，眼神宁静而温和，却藏着足以让人心碎的坚定：“只要你想，就可以。”
我看着他，久久的凝望。
雨落在伞沿，密密敲击，隔了一整个世界。空气静得像是刚从深海里托举出来，沉，冷，清晰得无法逃避。
他的影子被光晕拉长，落在我脚边，与我自己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陪我走过那么长的道路，
无数次从绝境之中把我拎出来，护起来的人。
我怎么会......
怎么可能亲手结束他？
声音像被雨水灌满喉，胸口发疼，像被什么脆弱的线卡住。
他突然轻轻开口。
声音不高，却穿过雨声，准确地落在我耳边：
“别哭。”
我怔住。
他伸手，像是犹豫了一瞬，指尖停在我颊侧的空中。雨滴沿着他的手背滑落，在指尖坠成晶亮的水珠。他最终还是触碰了我，指腹轻轻拭过我的脸。
“别哭，”
他重复，声音比第一次更轻。
视线一点一点模糊。
我抬头，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
雨夜的光从伞的边缘倾泻，把他半张侧脸照亮。
那束冷白的光在他眼里碎成细小的纹路，让他的瞳色呈现一种无法形容的深度——像远海暴雨将至前那一刹的深蓝，像吞噬了一切又将溢出的沉夜。
我看着他。
在这无所遁形的夜光里，他整个人仿佛被从黑暗中抽离出来，又重新温柔地放回我的世界。
他的手还没有离开我的脸。
指尖微微颤着——
下一瞬，他侧头——
一个很轻的吻，落了下来。
落在我眼角残留的泪上，紊乱的呼吸里。
这是个遥远漫长的吻，以至于我很长一段时间在笼罩在他气息中。
他离开时，额间呼吸仍贴着我，声音低得像从胸腔深处溢出：
“若溪。”
他叫我的名字，像在告别。
“你做的任何决定......”他低声道，“我都会尊重你。我接受你的一切。”
时雨，裴泽霖《诗经·小雅》：天降时雨，山川出云。泽及万物，养育群生。
许若溪，《汉乐府·长歌行》：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若溪，清澈如溪水。[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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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轻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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