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管围观了这一幕的差役和百姓们是如何心绪翻腾。
阳一此刻的心情,大约是很想拿刀,把满口胡言的真凶和帮凶都给砍了。
他并不怀疑燕流纺找错了凶手,因为还有更多的证据,少年都在早些时候一一交给了他。
也说明了凶手会尽他们最大可能狡辩,因为此事事关到他们性命。
然而,当真遇到如此情况之时,他还是忍不住心里升起一股烦躁。
难道说,他真的就不能成为断案先生那样的人吗?
殿下自然是不会被蒙蔽的,他目光殷切地看向堂上,待大人下令,他好再将其余证据一一呈上。
只见虞错抬手一扬,原本有些浮躁的公堂,顿时又落得鸦雀无声。
他勾唇一笑,眼尾眉梢都漾着说不尽的风华:“我记着,霍小姐有一位未婚夫婿。”
有不少人是认得出燕流纺的,此时都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他则安静等着。
如他所料,下一刻,礼王便传他上堂。
“草民燕流纺,拜见礼王殿下。”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瞬,虞错这才发现,少年的眸中不再像往常那样,明晃晃带着许多热切的心思望向自己。
怎么?这是生气了?
“起来吧。”
他特赦燕流纺起身,正如阳一在诉状时也可以站着。
燕流纺不先请示殿下召自己前来有何要问,反倒又弓腰一拜:“草民的未婚妻子身体孱弱,又是此案苦主,可否请殿下开恩赐座?”
这话一出,围观百姓们又像炸开了锅一样。
霍府的姑爷,一表人才、本领高强,出了这样的事,心居然还是向着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的,当真如此大度?
虞错扬眉,声音听不出喜怒:“赐座。”
终于,霍小姐回到了她先前的座椅上,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堂上那位大人也说出了他唤燕流纺前来的真正意图:“听说这案子的细枝末节都是你查来的,那便换你来替霍家人申冤吧。”
原本默默站在一旁看戏,以为燕流纺多少要倒些霉的阳一讶然,怎么他的职责,却是被自家大人给削了去。
虽心有留恋,但对大人的命令,他向来不会多问一句。
阳一走至燕流纺身前,将他给自己的那些证据又递还了回去。
他亦并未退下,而是恭敬回到了原先属于他的位置。
这下好了,堂上的情况便成了未婚夫对上疑似的奸夫,活脱脱一出好戏。
对燕流纺而言,如此则再好不过了。
论口齿伶俐,他应当还是比阳一那个冷面阎王要强些的。由他收集来的证据,他也说得更加清楚。
现在在看礼王,他又觉得对方依旧是美貌绝伦的好人了。
“谢殿下开恩,草民恭敬不如从命。”
红衣少年身子一转,发尾在空中划出一抹鲜亮的弧线。他特意绕到白扇云的身前,目光如炬,矛头直指对方。
“你说这些信是伪造的?”
一个跪着的人在面对站着的人时,天然气势就弱了些,然白善云依旧梗着脖子:“不错,是有人冒用了在下的名姓。”
“不对!”少年清亮的声音斩钉截铁,“是你在传信时,特意换了别的字迹!”
他扬声,对着礼王亦是对着所有百姓道:“殿下,草民今早顺路去了一趟云间寺,又特意将白秀才的禅房翻了个遍。”
白扇云闻言面色一变:“你这是行窃!”
燕流纺一脸不解地歪了歪头:“秀才房内无甚财物,我又能窃些什么?”
“并且,我在翻找时,请了寺庙所有和尚和白秀才的同僚穆兄做见证,足以证明我接下来拿出的证据是真非假。”
穆兄是借住在云间寺四人中的最后一个。
他此刻也在场外,是来凑个热闹,并不像田钱有那样想被卷入公堂,有人向他求证,他便点了点头。
白扇云却并不害怕:“想必燕兄并未翻出我私通的信件。”
“是。”一个在写信时便知道变换字迹的人,自然是不会把原始信件留在房内的。
不带他松一口气,燕流纺却又从袖中掏出一沓纸来:“不过,我却找到了一些白兄所练的大字。”
他步履轻快,走到公案前,先摆几张给礼王看,又一路走向门口,途中给衙役发几张,最后剩下的,都交到百姓们的手里。
“这些字句落款都是白秀才的印章,又都在他房内找到,必然是他亲笔所书,”发完之后,他便回来,“诸位请看,上面的字迹每一张都有不同,也就足以证明,白秀才有伪装字迹的本领!”
即便白扇云谨慎,留下的字帖字样未有与信件上完全相同的,燕流纺也还有下一招。
他又取出一个印章来:“这个便是白秀才的印章了。”
所有人都知道印章可以拓印,但即便是同样的一个人,先后雕出来的两个章子,在细节上也会有所不同,印出来之后的模样则又有变化。
他拿出印章后,见白扇云脸色大变,便知道他没有准备什么两个印鉴的把戏。
他将章子呈上:“殿下只需找一印章师傅来,自然能分辨此章同霍小姐信件上的是否为同一个。”
这件事很快交由比县令站位还靠后的师爷去办了。
当下,燕流纺却又点出了另一案。
“数日前,云间寺月林宝刀失窃,又在昨日从霍家池中捞出,被证实正是伤害了霍少爷的凶器。而这把刀,正是白秀才赠与霍小姐之物。”
印章结果未出,白扇云面色已然昏沉一片。
听了燕流纺的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连连磕头:“殿下明鉴,这把刀绝无可能为草民所窃!”
“宝刀失窃之时,草民正在东乡楼与同僚聚会,同僚们与店小二均可为草民作证!”
燕流纺原本怕他依旧嘴硬,否认和霍小姐的关系,道宝刀非他所赠,那他还需实在给出对方窃刀之时的细节。
然而白扇云如今主动透露了他做了伪证,燕流纺便能从推翻他的伪证上下手,点出他的窃贼身份。
如此一来,正合了他的意。
“殿下,既然白秀才说有证人,那不妨便将证人尽数请来吧。”
虞错只瞧他意气风发的模样,便知他胸有成竹。他若帮忙把人传来,想也只是替少年出了威风。
指尖在案上轻点,两人目光再次对上,这次燕流纺倒是又挤眉弄眼的,冲他传递眼神了。
虞错低笑一声,吐出一个字:“宣。”
此番宣证人上场,用时又要更短了些。
只因县衙审案,东乡楼此时没了生意,伙计们便都来凑热闹了。
当晚的小二此时正在衙外,很快便走上公堂,此外又有田钱有、穆子厚,以及正在刑房,刚被包扎完的赵肃。
四人跪成一排,其中最显眼的,归身上被包了个紧实的赵肃莫属。
他这副模样,看着是受了极重的伤,然而行动间,居然与寻常人并无两样。
其他人不知道,赵肃可清楚得很,他现在还能行动,都是拜燕流纺的仙药所赐。跪过礼王后,便隐隐将感激的目光,投向燕流纺。
燕流纺清了清嗓子,向四人一起询问。
“宝刀失窃当晚,你们四人在东乡楼饮酒作诗,而小二又曾在上菜时与几人多次碰面,此话属实?”
田钱有是第一个出声的,他先前坐证白扇云字迹问题,已然要被推翻,心生惶恐,如今更要积极表现。
“当晚是赵兄叫来吾等三人于东乡楼一聚,是他赌赢了钱,才大方宴请的。”
小二接着:“小的负责服侍四位秀才,上菜时见到的就是他们,中途又添了两回酒,中间一直守在门外,未见有人外出。”
至于穆子厚,他说话可要迂回多了:“吾等确实曾聚于东乡楼包厢内,只是草民酒量微薄,饮至半场,便记不清后来的事了。”
最后便是赵肃。
因捡回了一条命,他此时正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受,脑中偶尔响起的,不再是赌博或是四书五经,而是平常住在寺庙里,偶然听得的佛经。
他一张口,便露了些重要信息。
“宴席并非草民单独所设,是白兄与草民在赌坊一同赢了钱,他劝我得了意外之财,只有散了些,才能延续好运,草民这才设局宴请。”
又道:“中途我手痒想再去赌局,告知白兄后,也是他劝我趁着好运再去一趟的。”
燕流纺学着虞错的模样挑眉:“也就是说,你中途曾离开过设宴包厢?”
他回答的正义凛然:“不错,我是从窗户爬出去的,后面也没回去。”
“那请问此事,你们余下三人可曾察觉?”燕流纺踱步过去,弯腰前倾着身子问道。
少年的声音分明并不严厉,一张玲珑面亲切可爱,落在田钱有和店小二耳朵里,却激起他们一身冷汗。
小二抢先辩解:“小的只在上菜时见过四位公子,之后一直守在门外,自然是无法察觉包厢内有谁不在了的。”
田钱有也慌乱改了口:“草民酒量也不好,很快便喝醉了,不记得有谁离开过。”
虞错见燕流纺谈笑间把几人吓得身子发抖,只觉得有趣,嘴角的弧度愈发真情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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