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夜耿何洗漱完毕，换好校服出来时，看到的就是方郜烺顶着一头乱毛，坐在床沿，咧着嘴对着他傻笑的画面。那笑容太过灿烂，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藏不住的雀跃，像只终于被主人允许上床、并且得到了一个亲吻的大型犬。
夜耿何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移开目光，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去洗漱，要迟到了。”
“哦！好！马上！”方郜烺立刻跳起来，趿拉着拖鞋就往浴室冲，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完全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
看着他活力四射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门后，夜耿何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明媚的晨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被方郜烺枕得有些发麻的胳膊。心底那片常年冰封的湖面，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石子，冰层碎裂，泛起一圈圈滚烫的涟漪。
他好像……真的拿这个人没办法了。
去学校的路上，气氛微妙得能拧出水来。
方郜烺一反常态地没有叽叽喳喳，只是时不时偷偷用余光瞟一眼身旁的夜耿何。他试图从对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找出一点昨晚和今早的痕迹，但夜耿何表现得太过正常，正常得让方郜烺几乎要怀疑那一切是不是自己的春梦一场。
可他嘴唇上残留的触感，和少爷耳根那抹转瞬即逝的红，又无比真实。
他憋了一路，终于在快到校门口时，忍不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豁出去的勇气问：“少爷，昨晚……我们……”
夜耿何脚步未停，目光平视前方，仿佛没听见。
方郜烺心里一急，伸手轻轻拽住了他的校服袖口，声音更低了，带着点委屈和不确定：“你……亲了我……对吧？不是我在做梦吧？”
夜耿何终于侧过头，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很淡，却让方郜烺的心跳漏了一拍。
“嗯。”一个极其简短的音节，从夜耿何喉间逸出，轻得像羽毛落地，却重重砸在方郜烺心上。
他承认了！
方郜烺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嘴角控制不住地咧开，傻笑再也藏不住。
“那……那我们……”他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想问“那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又怕太过唐突，玷污了那份刚刚萌芽的、小心翼翼的情感。
夜耿何看着他那副喜形于色、几乎要原地蹦起来的样子，眉头微蹙，伸手将他拽着自己袖口的手拉了下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好好走路。”
顿了顿，在方郜烺锲而不舍的、亮晶晶的目光注视下，他又极快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放学再说。”
虽然没能立刻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放学再说”这四个字，无疑给了方郜烺巨大的希望和期待。他立刻像被顺了毛的猫，乖乖收回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夜耿何身边，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收不住，仿佛周身都冒着快乐的粉红泡泡。
这一整天的课，方郜烺上得魂不守舍。
他支着脑袋，目光落在讲台上，思绪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昨晚那个吻，夜耿何近在咫尺的眉眼，微凉的指尖，和那低沉沙哑的“睡觉”。然后是今早他承认时那声轻飘飘的“嗯”，和那句让人浮想联翩的“放学再说”。
“方郜烺！”物理老师忍无可忍，一根粉笔头精准地砸在他桌上，“这道题，你上来做！”
方郜烺猛地回神，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看着黑板上天书般的气压题，一脸茫然。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旁边的夜耿何。
夜耿何面无表情，只是用笔尖在草稿纸上点了点某个公式。
方郜烺如同抓到救命稻草，磕磕绊绊地照着步骤往黑板上写，虽然过程惨不忍睹，但最终答案竟然蒙对了。
物理老师看着他那一手狗爬字和混乱的步骤，气得直摇头：“思路混乱！步骤不清！下去好好看看夜耿何的笔记！下次再走神，就站着听课！”
方郜烺臊眉耷眼地回到座位，偷偷瞄了一眼夜耿何，对方正低头整理笔记，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但方郜烺却莫名觉得，少爷的嘴角好像……微微弯了一下？
一定是错觉。他心想，但心里却像揣了个小火炉，暖烘烘的。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铃声响起，方郜烺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书包，眼巴巴地看着慢条斯理的夜耿何。
“少爷，走了走了！”他急切地催促，恨不得立刻飞回家，搞清楚那个“放学再说”。
夜耿何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两人并肩走出校门，正午阳光将他们的影子定格在脚下。方郜烺的心跳随着离家越来越近而逐渐加速，手心甚至沁出了薄汗。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夜耿何进了家门，换鞋，放下书包。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方郜烺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夜耿何走向厨房倒水的背影，紧张得喉咙发干。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少爷，现在……可以说了吗？”
夜耿何端着水杯转过身，靠在流理台边，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疏离，反而像在审视，在确认。
方郜烺被他看得更加紧张，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良久，夜耿何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方郜烺耳中：
“方郜烺，你想清楚了？”
方郜烺一愣，随即用力点头，眼神无比认真：“想清楚了！我很清楚！我喜欢你，少爷！不是朋友那种喜欢，是想……想亲你，想抱你，想一直跟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他一股脑地把心里话全都倒了出来，说完后脸颊爆红，却依旧倔强地看着夜耿何，等待着他的审判。
夜耿何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亮得灼人的、盛满了忐忑与期待的眼睛。心脏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放下水杯，朝方郜烺走近两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
“这条路，不好走。”夜耿何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现实的沉重，“可能会有很多麻烦，很多非议。”
“我不怕！”方郜烺立刻表态，语气斩钉截铁，“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夜耿何凝视着他，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进他的灵魂深处，确认这份炽热的真心是否经得起未来的风浪。
方郜烺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终于，夜耿何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却又甘之如饴的妥协。
他伸出手，不是像往常那样推开他或按住他，而是轻轻握住了方郜烺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电流窜遍全身。
“那就……”夜耿何收紧手指，将那只温热的手牢牢握在掌心，抬起眼，直视着方郜烺瞬间被狂喜点亮的眸子，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宣告：
“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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