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王浩昌是个行事说话简洁利索的理性派，他扫了一眼鼓着腮帮子生闷气的翟宝，径自转身，找了个能最快理解他含义的人。
他对着秦予义摊开自己的左手，后又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手掌心。
“忒修斯病毒命名来源忒修斯之船，具体背景没必要在这里解释，那只不过是个推理线索。”
王浩昌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腕，左手模拟机械手的动作，顺时针转了两下。
“你们听好结论：感染病毒者，身体任何一处‘零件’坏了，不会想着‘修复’，只会想着‘更换’。”
“也就是说，这栋宿舍楼所有断手断脚、天生残缺的人……或者范围再扩大一点，哪怕只是身体某处受了小伤的……”王浩昌顿了一下，“都有可能迅速被病毒感染。”
“和他一样。”王浩昌指向昏迷的瘸子，“病毒不是随机投放，而是一早就选定了宿主。”
“根据我刚才的观察，被病毒感染的人短时间内身体会变异，他们力大无穷，察觉不到疼痛，有些类似丧尸，但丧尸的核心驱动是无止境的饥饿感……”王浩昌收回视线，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字一句说，“而他们只是想在这么多‘零件库’里挑选自己喜欢的‘零件’。”
“听明白了吗，手、脚、身体的任何一处，对他们而言不过只是‘零件’而已。”
翟宝被王浩昌这种说法恶心到激了一串鸡皮疙瘩。
“我的身体凭什么变成别人的零件？”
王浩昌嗤笑了一下：“如果病毒会因为你是个好人而对你特殊照顾，那你应该去申请诺贝尔和|平|奖。”
“你！”
秦予义和陈天昊刚把昏迷的感染者搬进宿舍，反锁了门，出来就听见翟宝和王浩昌呛声。
“行了。”陈天昊眉毛一皱，他黢黑的脸板起来，两道浓眉一立，神似钟馗，“咱们不能在这待了。”
“没错，宿舍人口密集，这会又是感染的爆发期，太危险了。”王浩昌恢复面无表情。
“我们通过了你的观察期吗？”秦予义问。
王浩昌一点头，推开他宿舍掉了一半的门，让他们进去。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除了某个家伙先天不足，反应迟钝以外，其余人皆思维运转正常，已经确认你们没被感染。”
“先天不足，反应迟钝？”翟宝震怒，“你不会在阴阳我吧？”
“陈述客观事实而已。”王浩昌从他大行李箱中翻出手套、绷带、外套，给他们分了一下。
“以防万一，多一层布料多一层防护。”其他人纷纷接过。
秦予义接过绷带，从手掌开始，一直缠绕到手肘处。
“这些都是浅色的，你们就算受伤了，也能直观看见血迹。”
“哇靠，你这个心机男！”翟宝手中拿着王浩昌的白色牛仔外套，不上不下，再一次见识到了玩心眼的人套路到底有多脏。
“停。”秦予义耳尖忽然微微动了一下，他听见了一点不寻常的动静。
“怎么了？”翟宝立刻闭上嘴，用口型说道。
那股奇怪的异响越来越近了，秦予义深吸了一口气，颇为为难似的抓了把头发。
“瘸子来这层楼之前，腿是换过的状态。”
“而且那俩人被制服这么久，我们这层楼其他宿舍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草！”陈天昊反应过来，立刻背上他的复合弓，转身夺门而出，边跑边骂骂咧咧，“愣着干啥，赶紧跑啊！”
翟宝脸色一白，他看见门边的电锯，想拿走护身，不料却一把被王浩昌拽住胳膊，拖着他跟在陈天昊身后飞速跑了起来。
“拖这么重的东西跑路，真不知道你是笨蛋还是蠢蛋。”
“喂！你这样说我妈咪会伤心的！”
“呃！”
还没跑到楼梯间，陈天昊忽然刹住了车，翟宝和王浩昌差点撞到他。
“怎么不跑了？”
陈天昊本就长得壮实，在翟宝面前这么一竖，像堵墙似的，挡了大半视线。
“回去……回头……快！”陈天昊像是看见什么可怖场景一样，牙关颤抖起来。
当陈天昊转过身后，翟宝视野没了遮挡，他完全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给我……新的……”不同种声音缝合在一起，像是被干扰的电波，说不出的诡异。
翟宝单手捂住了嘴，满眼惊恐，喉间的恶心感疯狂上涌。
那玩意儿简直就像是粗糙版的乐高小人，你的手连接我的头，我的头接上他的脖子，一切都是插件，胡乱地拼合在一起，最终构成了一个复杂扭曲杂乱的……
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形容词描述那大块组合体，那一团东西简直臃肿得像一个肉球！
而肉球伸在外面的手脚，正如触须一般，载着那恶心难看的“躯干”堵在楼梯口，正朝他们缓缓爬来。
可他们回头折返跑，打算从另一边楼梯口下去时，却遇上了更可怕的情况。
与“肉球”相比，这些感染者还算分散，大部分保持着人形，可是四肢躯干颜色不一致，都是混乱搭配的。
惊悚的是，翟宝眼睁睁地看见，其中有由两个下半部，以髋骨为接口拼接起来的怪物，朝上的脚与朝下的脚接力翻跟头，像滚轮一样，速度极快。
“不是……这什么级别的梦阈……我以前从没见过还能这样啊……”翟宝倒吸凉气。
霎时间，他们被堵在走廊中间，根本无处可去。
更恐怖的是，这一层原本未开的宿舍门，就像受到某种感召一样，纷纷打开。里面的人躯干僵硬冲出来，双眼皆是长满白翳。
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三人被逼到绝路，只剩他们前面一间门都坏了的1205。
“这边。”秦予义扬高了音调。
翟宝他们一惊，猛然回头，看见1205门旁边的消防柜被砸烂，宿舍里阳台窗户大开，一道逃生绳固定在窗沿下的水管上。
“爬下来。”他们没看见秦予义的身影，就在他说完话的一瞬间，只听一声玻璃脆响，绳索微颤，秦予义一脚踹碎他们正下方楼层的玻璃，荡了进去。
三人反应极快，立即沿着秦予义的逃生路线行动。
他们冲进1205后，甚至还不忘顺手推倒门边的空柜子阻拦门外围追。
12楼实在很高，翟宝是第一个，他攀着绳索不敢往下看，只是抓着安全绳吊在窗外。他感觉有一双手托在自己脚下，他腿一弯，顺着绳子往下溜了一小段，被秦予义接进了他们正下方的窗户里。
王浩昌和陈天昊如法炮制，动作很快地溜下来，秦予义避开碎玻璃渣，很稳很准地把他们一一接下来。
“还好有手套和长袖，不然手非得磨破。”翟宝心有余悸看着双掌。
没等翟宝说完，窗外忽然闪过一道下坠的影子。
“砰！”重物砸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大到仿佛连楼板都震动了。
但这才仅仅只是开始，那些失去意识的感染者纷纷向下跳，一个接一个，就像是在水里乱炸，不断翻腾的活鱼。
“他们……自寻死路？”
“不是。”在窗边的秦予义向下瞥了一眼。那些掉在地上软趴趴的躯体，静了一会儿，又挣扎着站了起来。
“还能动。”
“那我们怎么办？”
翟宝在问这句话的时候，他们上方的感染者还在不断往下跳。
“趁着外面人不多。”王浩昌已经迅速反应过来，闪身到门边拉开把手，撂下一句话，“跑啊！”
或许是感染者都被他们吸引到了12层，又或许其他低楼层的人一听动静全逃离了宿舍。
当他们飞快坐了电梯下去时，一路上竟然幸运地没遇上任何感染者。
陈天昊一出宿舍楼就急着给他女朋友打电话。可还没等电话拨通，之前跳下楼血肉模糊的感染者，居然又锁定了他们的方向，向他们追赶跑来。
一行人不得不像被赶的羊群，朝着一个方向逃跑。陈天昊跑在最前面，他目的地是19号女生宿舍楼的前方空地。
所幸他的电话顺利接通了。
“干吗！？”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从陈天昊手机传出来。
“宝宝你别怕啊，我马上到你那！”陈天昊一张黑脸都急红了。
“怕个锤子！”这次声音不止从手机里传出来，还从他们正前方响起。
只见19号宿舍楼门前，一个粉发女生正挥着消防斧，从围住她的感染者中杀出重围。
粉发女生运动神经发达，跑得很快，三步并两步就和他们的小队汇合了。
同时汇合的还有追在他们身后的感染者，比刚才多了一倍不止。
“拿着，重死老娘了。”粉发女生直接将手中消防斧往她陈天昊那边塞。
“呃……”陈天昊身上还背着弓和箭袋。
“给我吧。”秦予义拿过消防斧。
“怎么说？去哪里？”翟宝跑岔气了，掐着肚子，喘得不行。
“图书馆。”王浩昌也不擅长跑步，脸上跑出了汗，眼镜腿挂不住，从鼻梁滑落。但他的思绪转得很快，“开学前图书馆都闭馆，那里应该没人。”
“好。”粉发女生干脆应了，她调大手机音量，随机了一首巨吵闹的歌，瞄准身后的感染者群，头向上看，五指放松，以一种十分标准的扔铅球的姿势，将手机推了出去，丢在了感染者身后。
她手机十分耐摔，掉在地上还照常放着震天响的音乐，那些感染者脚步一顿，在他们这些人和放音乐的手机中，犹豫不决。
“他们靠听觉追踪？”王浩昌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惊讶，“你怎么发现的。”
粉发女生看见仍然有一批感染者没受影响，继续向他们追来，暗骂了一声，推着王浩昌的肩膀。
“脚步别停。”
“不是我发现的，我们那栋楼有个人验证出来的，她带队先逃了，我说要找陈天昊，就没和她们走。”
秦予义却在此时开口问道：“他们只对声音有反应吗？”
粉发女生说：“不止。那些丧尸一样的东西虽然眼睛不好使，但仍然能锁定移动目标。”
“分贝高的，移动快的，目前就发现了这两条。”
“好。”秦予义点头，拉开一直背在身上的挎包。
“你这啥？”
秦予义没有回答，只是唤醒了机甲助手。
机械狗在秦予义手里慢慢苏醒，呜汪了一声，兴奋地冲秦予义摇了摇天线尾巴。
秦予义问翟宝：“手机借我用用。”说着，他顺便从包的前侧，取出一卷电工胶带。
翟宝立刻懂了他的用意，点了一首午夜动感舞曲，麻溜地开到最大声，手机都嗡嗡震了起来。
秦予义直接将他手机固定在机甲助手的背上。
脖子上还挂着“大帅狗”名牌的机甲助手，在夜场舞曲的背景音中歪了歪脑袋。
“汪？”
秦予义蹲下拍了一把它的脑袋，指着不远处的感染者群。
“反方向跑，别停，十分钟后来找我。”
话音一落，他立刻起身，朝众人抬了下巴。
“图书馆，走。”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隔离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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