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内已坐了几个人,有老有少,年轻的大概二十七八岁,年纪大的却无法确定真正的年纪,外貌来看已有六十来岁。凌晨时在四楼与董鹿交谈的中年男人也在,看样子是长期留在仙门负责医疗这块儿的人。
会客室的人原本正围着室内屏幕上的地图小声交谈,见门打开,隋辨带着严律等人走出来,便止住说话,对这边儿点头示意。
一来到这个地方,胡旭杰很明显地紧绷不少,几乎是要整个人挡在严律身边。会客室的人的眼神十分微妙,看隋辨和披着薛小年皮的薛清极并没什么不同,只在看到严律和胡旭杰时才略有古怪,看严律时要更加上一些戒备。
严律仿若感觉不到,反倒是被粘着自己走的胡旭杰碍着走路的动作,烦的够呛,伸手扒拉他好几回。
薛清极的的目光在会客厅这些人的面孔上一一扫去,无一不是陌生的,记忆中甚至连个犄角旮旯都没有相关的模样,可见“薛小年”甚至连记都懒得记。
“我刚才和鹿姐联系过了,她说可以直接去见老太太。”隋辨跟昨天那个中年男人说道。
中年男人点了个头:“没事儿,今天状态不错。”
隋辨松口气笑了,带着严律等人穿过会客室,径直走向最里边的房间,敲了三下房门,里边有人应声后才推门进去。
屋内有股淡淡的药味,夹杂在线香的气味中。
梨花木罗汉塌上盘腿坐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正斜靠在榻上的小茶几旁,榻旁架着个输液瓶,延伸出来的细管正连着她的右手,而她的左手正端着根烟杆儿“吧嗒吧嗒”地抽着。董鹿站在她身边儿,满脸无奈地用吸管往一杯奶茶里扎。
老太太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紧紧地在脑后固定了个小髻,面上并不似年迈者那般暮气沉沉,反倒眼神锐利,虽已有皱纹,却并不显病态老迈,原本半闭着眼正听着手机里的恐怖有声小说,见严律扒拉开胡旭杰走进来,便立刻睁开眼,露出一个只有熟人之间才会带的淡笑来。
“来了?”她的声音带了点儿改不掉的口音,略有些乏力,这才显出些是个病人的痕迹,“吃了没?我刚点了一家新开的店的奶茶,第二杯打折,芋泥**你喝过没?”
严律眉心的“川”字在这几天里头回加重加大:“没。”
“你个老古董,天天就知道碳酸饮料,没点品味。”老太太说,“昨天睡得怎么样?”
严律被她呛了这一顿,没好气地反问:“你缓过来了,感觉怎么样?”
老太太大病初愈,被他用“缓过来”形容却并不生气,将玉质烟嘴从嘴边挪开,目光在薛清极的脸上落定。
她的坐姿虽然仍旧随意,但眼神带来的气势却又沉又凌厉。仙门已没多少人知道她已活了多久修行多少年岁,小辈儿只知道面对这样的审视自己就会不自觉地低下头,就算是门里已有了辈分的世家修士,也时常被她的一瞥激得闭上嘴。
而薛家的这小子是个例外。
以前的“薛小年”是压根不在意周遭的一切,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现在的薛清极依旧不在意,但这种不在意和先前并不相同。
他平静地回看罗汉塌上的人,两手垂在身侧,肩膀线条松弛,在注意到烟杆中屡屡上升的烟雾时又看了眼严律嘴里咬着的烟,感觉到这二者似乎有些相同,微眯起眼。
老太太若有所思地自顾自点了点头,又对严律道:“这么多年了,你现在是否得偿所愿?”
“忙你自己的,”严律没回答,“少管我的闲事儿。”
老太太嘲笑道:“无头苍蝇似的忙活了百千年,真到了这天你竟然好像已经没了什么感觉。亏得老窖临死前还嘱咐我,说要是我走运见到你如愿的这一天,得给你的表情拍张照烧给他,他说他师父就惦记着这码事儿呢。”
“姥姥!”董鹿怕严律心里不得劲儿,急忙打断了老太太的话,将手里已经戳开了的奶茶递过去,“您赶紧喝两口吧,喝完了好说正事儿!”
老太太这才撂下烟袋锅子,改吸起奶茶了。严律也懒得跟她计较刚才那些拉拉杂杂的话,对胡旭杰一扬脸儿,俩人也不用主人家邀请,直接找了个沙发椅坐下。
从董鹿和胡旭杰的反应来看,老太太和严律这些年已经将刚才那样的斗嘴讥讽当成了家常便饭,薛清极从其中却听出了另一个信息——老太太口里的“老窖”大概是上一任仙门管事儿的,和严律颇有交情,而老窖的上一任也同样如此。
严律和仙门竟然合作了至少三四代,看这情况或许还远远不止。
以他目中无人的性格,竟然能跟并不怎么对盘的仙门合作到数年,薛清极十分意外,迅速撇了一眼沙发上的严律。
严律多少感受到了点儿薛清极的视线,却并不吭声,反倒是那边儿老太太喝了几口奶茶,表情惬意地又看向薛清极,再开口时语气已不似刚才咄咄逼人,和气且带着些尊敬:“不知道现在是哪位前辈重回人世?您告知一声,我们也好称呼。”
除了严律,屋内其余三个小辈儿都有些不知所措,脑子也似乎有些空白。
薛清极将目光从严律身上收回,面上浮起一层温和的笑:“我也姓薛,入门时得师长赐名清极。”
“难道和年儿是本家?但没听说过世家里有薛啊。”隋辨回过神问。
“不是,”薛清极说话还是因为不太习惯而有些缓慢,反倒显得十分斯文,只是说话的内容总是格外直白噎人,“我父母双亡,亲族死绝,我死时也独身一人,没有后人。”
隋辨哽了下:“哦,那你还挺牛的。”
老太太搓着手指沉思片刻:“仙门祖辈基业到现在已经丢失大半,往前倒个五六百年或许还有些资料档案可查,再往前就……”
就找不着了!
委实不怪仙门无能,哪怕是妖也有着同样的经历。灵气枯竭后各族衰败,传承出现严重脱节,发展到现在已基本和千年前的仙门妖族没有太大联系。
当身边的人死了一茬又一茬,最初记得自己的人都已被时光黄沙掩埋,这世界基本跟你也就没啥关系了。严律有时候自个儿也快忘记该是怎么样的存在,更别提这些已经对千年前的修士和祖上妖族完全陌生的小辈儿了。
老太太还算是大概知道些情况的人,这也基于仙门掌事人之间一代代的传承,严律跟仙门的一些事物一起被掌事人给传下来了。
薛清极却并不在意别人是否记得和认识他:“我本就修行不够,在门中没有什么名头,不知道我也属正常。”
严律正低头喝茶,听他这斯斯文文的语气就撇撇嘴,一抬眼正瞧见薛清极也看着他,把他这小动作逮了个正着。
“能有这种大机缘的人,怎么可能没名没号,是谦虚了。”老太太笑着抽了两口烟袋,“不过最近门里事儿多,您可能也感觉到了,出了人命,三座大阵也得维护,属于多事之秋,您这事儿我看就先不必跟谁都解释了……也未必都是愿意听解释的人。还不如先熟悉熟悉环境,这些杂事儿就交给小辈儿们操心。”
薛清极眼中浮起一丝满意。
他听出了老太太话里的意思,也明白话里的谨慎。她很精明,并不会因为严律、因为没检测出问题的仙门术法就认为薛清极可信,但她同样也不想因为这事儿把情况搞得更复杂,干脆就先按下来,反正他与社会与仙门脱节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先放着不管也挺好。
这种机敏是个掌事人该有的基本资质,也恰好满足薛清极现在的需求。
他微微点头正要说话,却听到屋里响起两道不同的铃声。
胡旭杰和董鹿的手机一起响了。
手机铃声将屋内的话题打断,两人赶紧接起来各自走到一旁小声接听,片刻后前后脚走回来,神色凝重。
董鹿先开口:“求鲤江那边的事儿有消息了,前段时间那边死了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死因是失足溺死。之前我仔细问了肖点星,当时他告诉我他听到江里传来的哭声似乎就是个女童的声音。”
“那小孩儿不会是姓徐吧?”胡旭杰挂了电话问。
董鹿:“确实是,你也收到消息了?”
“那倒不是,我得到的消息是前两天死了个姓徐的老头儿,好像是走在江边忽然心梗,”胡旭杰道,“他孙女刚死一周他就紧随其后,明面儿上都说是意外,但私底下同村的都说是让克死的。”
严律放下茶杯:“克死的?”
严:这个我不吃,那个我不吃,烦死了都别找我!!(愤怒
薛:该吃吃该喝喝,遇事别往心里搁。(扫荡全桌
严:你吃的什么掰一块给我尝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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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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