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珠是温行玖在权力之下,压抑许久的唯一出口,更是他内心高傲中唯一叛逆的不屈。
萧栖迟的目光,一刻不离地追着温行玖的眼睛。今天,她就要折了温行玖的傲骨,还要好好欣赏,柳珠被心爱之人痛伤之时的绝望。
温行玖闻言,素来不卑不亢的那双眼眸,竟也微睁,眉心紧缩,似是什么听到了什么极其骇人的消息。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传闻中萧栖迟单纯善良,这会是说出来的话?
他敛了神色,干笑一下,说道:“殿下怎开这般吓人的玩笑?”
“哈哈哈……”萧栖迟闻言忽地笑起,热浪沉沉的庭院里,唯有她毫不遮掩的巧笑之声。
温行玖的目光追着萧栖迟,总觉得今日的她,和从前见过的那个她相比,有些不对劲。
萧栖迟忽地笑停,变脸之快,仿佛刚才根本不曾有笑意呆在她的脸上。
整个后院陷入一阵诡秘的寂静,连院中乔木被晒化时树脂流下的声音,仿佛都能清晰入耳。
在场的所有人,宫女、太监,无一不觉得这院中,压着一层叫人心口沉沉发闷的东西,连汗水迷了眼睛,都不敢伸手擦去。
温行玖被萧栖迟的行止弄得心里发虚,鬓边汗水大颗大颗的滴落,不知是热得,还是紧张得。
萧栖迟取下那条搭在温行玖脖颈上的玉臂,抬起他的手,将匕首放了上去,语气间已有不快:“去把柳珠手上的皮剥下来!你若不去,我便叫我身边的人去,到时候下手没个轻重,柳珠怕是要受大苦。”
时至此时,温行玖也意识到今日萧栖迟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要让他对柳珠动刑。
他怎会答应?这桩婚事本就是太后强塞于他。让他伤害柳珠绝无可能!既然事已至此,那便索性撕破脸皮,同萧栖迟解了婚约,彻底断了这段孽缘。
念及此,温行玖不再掩饰神色,微微抬起下巴,似有些居高临下的垂眸看着萧栖迟,冷声道:“我竟不知,现如今一个庶出的长公主,竟也生了想要为所欲为的念头?你将周朝律法置于何地?又将太后……置于何地?”
温行玖态度强硬,毫无退让之意。
萧栖迟虽为长公主,可她母妃已逝,母妃家族早已式微,先帝驾崩后,也没了父亲护着。现如今除了长公主的头衔之外,她还有什么?
他虽然身份不如萧栖迟高贵,但如今的皇帝,是他们温家的血脉,是他的表弟。身后更有手握大权的温太后。
外表光鲜,内里空虚的长公主,有什么值得他惧怕?
想着,温行玖将萧栖迟递到他手里的那柄匕首,掷了出去。匕首“哐”一声摔在了萧栖迟那双金蹙重台履边。
萧栖迟闻声一怔,肩头眼可见地抖了一下,面色中复又流出小鹿般的惊恐。这金属触地的声音,像极了天牢里,那些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锁链晃动声响。
萧栖迟握着团扇的手捂住心口,肩膀微缩,脚步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梁靖城见状,忙一步上前,从萧栖迟身后伸手,扶住她的双肘,复又将她护进了怀里。温言宽慰道:“长公主别怕,有臣在。”
梁靖城温热的怀抱,以及他靠近后,身上隐约传来的乌沉香气息,让她莫名踏实了下来。
温行玖瞥了萧栖迟一眼,见她果然惧怕,面露一丝鄙夷,侧过身子去,冷声道:“柳珠本是我温家的人,今日我便去宫里,回禀太后解除婚约,公主也莫要再打我温家人的主意……”
“啪”一声脆响,温行玖话未说完,一个清亮的耳光便落在了他的脸上。
温行玖的脸上当即便出现一个手掌印,还有萧栖迟似削葱般指甲留下的四道淡淡的血痕。
他怔愣片刻,诧异地回头,正迎上萧栖迟怒极的目光,她眸中似有火焰,已全无方才的惊恐之态。
比起生气,此时温行玖更多的是不解,萧栖迟何时变得这般阴晴不定?
可萧栖迟并没有留给他多想的时间,厉声道:“传侍卫!给孤封了这院子!今日要是有一只苍蝇飞出去,全部处死!”
话音落,当即便有小太监下去通报,顷刻间的功夫,整个院落都已被侍卫围得水泄不通。
萧栖迟怒极一笑,扶着梁靖城的手臂,一脚将脚边的匕首踢回温行玖脚边:“想找太后撑腰?哼,那你今天也得走得出公主府才行!怎么?让你去剥柳珠的手皮你舍不得?”
萧栖迟的语气,似是愤怒,却又含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只教温行玖觉得可怕,他从前怎不知,这位看似很好哄骗的长公主,竟有这般骇人的一面?
婢女罗映闻言,更是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摇摇欲坠,长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
反倒是一旁的梁靖城,唇边勾起一个玩味的笑意。这样的长公主,他更喜欢!权力是什么,就是压得人喘不上气的快意。
念及此,梁靖城适时的配合着萧栖迟,开口道:“温公子,您不是说爱公主吗?不是说只要力所能及,便会满足公主的所有愿望吗?怎么,眼下您是拿不动匕首,还是舍不得香玉?”
梁靖城那如冠玉般的面容,和着他那颇有些阴柔的嗓音,在院中徐徐回荡,好似缠着温行玖的梦魇。
温行玖看看地上的匕首,又看看萧栖迟,牙根紧咬,连带着脖颈处青筋根根绷起。
他是太后的侄子。倘若今日他在公主府里出些什么事,太后必然不会放过萧栖迟!自己的亲侄子和丈夫同妾室所生的公主,太后会更护着谁,明眼人都辨得出来。
他不信萧栖迟敢对他下狠手,他也绝不会伤害柳珠!姑且不说那是他最心爱的人,只剥人手皮这种刑罚,但凡是个稍有同情心的人,都做不出来。
念及此,温行玖蹙眉,紧盯着萧栖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想做什么便冲我来!堂堂长公主,欺负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婢女算什么?”
他竟还不答应?萧栖迟愈发的火大,厉声吩咐道:“靖城,带几个太监,将他给孤压到柳珠面前,他若不动手,便往柳珠身上打一板子。看看他是要让柳珠被活活打死,还是自己动手剥她手皮。”
话音落,梁靖城手一挥,便有几个小太监低头上前,将温行玖按住,将他拖到了烈日下柳珠的面前。
温行玖挣扎的厉害,押着他的那几个小太监,只得七手八脚地按他。不消片刻,温行玖的脸便被按在了地上,泥土混着汗水黏在他原本俊逸的脸上。
温行玖费力地抬眼,对上柳珠那双沾满泪水近乎绝望又心疼的眼,心中骤然一疼,眸中的怒火渐渐化为森寒的恨意。
萧栖迟复又在贵妃榻上坐下,冲梁靖城使一个眼色。梁靖城会意,捡起地上的匕首,朝温行玖走了过去。
梁靖城在温行玖面前站定,如玉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笑意,正欲松手扔出匕首,忽地似是想起什么,看了萧栖迟一眼,弯腰,将匕首轻放在了地上。
梁靖城起身,右手捏着左手手腕,随意叠于小腹前,垂眸,鸦羽般的睫毛覆在眼睑下,抿唇一笑,开口道:“温公子,我数三个数,您若不动手,这头一板子,可就打下去了?”
说着,梁靖城一挥手,示意按着驸马的人将他松开,而后自己边往后退,边笑着道:“三。”
温行玖望着柳珠,脑海中飞速的想脱身的法子。
“二。”梁靖城不徐不慢的声音再次传来。
柳珠满含情意的眼睛,紧紧黏着驸马,泪水潸然落下。
“一。”梁靖城毫不迟疑地抬手,方才行刑的太监会意,举起板子,重重打了柳珠的背上。温行玖忙上前阻止,却没能拦下。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柳珠直接被打爬在地。温行玖忙上前,将柳珠扶起来,抱在了怀里,胡乱抚摸着她的脸。
柳珠方才已受了刑,眼下这一板子下来,她靠在温行玖怀里,已觉睁不开眼睛,思维都有些发木。
“三、二……”梁靖城数数的声音再次响起,宛如追在他们二人身后的饿虎,连一点喘气的机会都不留给他们。
“一!”板子再次落下,温行玖本能的侧身,生生替柳珠挡下了这一板子,温行玖后背上当即便开始渗血。
萧栖迟见状愣住。片刻后,一个凄凉的笑意爬上她的唇边。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的爱人,就能时时刻刻都想着护着她?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爱她,说她是今生挚爱的人,最后却会将她推入那般可怕的无间地狱里?
就连她行刑那日,浩瀚的人群中,她对上的都是裴煜那双冷漠的眼。
萧栖迟坐在贵妃榻上,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画面,那双媚如丝的柳叶眼中,满是迷茫与空洞。
她不信温行玖会到死都护着柳珠!更想看到这对分明相爱的人,自相残杀的画面。她一声轻笑,而后道:“继续。”
她倒要看看,温行玖能撑多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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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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