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运功完毕,伯子衿周身经脉已恢复通畅。
虽已习得《同心诀》隔空共修之法,然此功法运行时的神识交融过于汹涌,每每令人心神震荡,因而二人仍择了后背相贴的稳妥之法。
待最后一丝真气归入丹田,徐远舟耳根微热,不着痕迹地拉开半寸距离。
“走吧,咱们该去找莫前辈会合了。”徐远舟起身拉上衣服,低着头整理着衣带道。
伯子衿拎起一件血迹斑驳的破衣晃了晃,苦着脸道:“徐道长你看,我这身衣裳都被糟蹋成什么样了。储物袋被甘林摸去了,就剩这把千机扇认主,自己偷偷溜了回来。”
“徐大善人,借我身衣裳吧,”他又凑近半步,扯着对方衣袖晃了晃,“你总不能让我衣不蔽体地出去见人吧?”
徐远舟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素白常服递过去,唇角微扬:“粗布衣衫,比不得伯公子平日穿的云锦鲛绡,希望不会磨伤了你娇贵的身子。”
“瞧你说的,我何时这般挑剔了。”伯子衿接过衣衫利落换上,虽略显紧绷,倒也勾勒出清隽身姿,他低头理了理微窄的袖口,“还挺合身,你们太虚门的衣裳穿着倒是格外清爽。”
“看上去倒是比你平日里更像正人君子了。”
“什么叫‘像’?!我本来就是正人君子!”
“行行行,你是……”
徐远舟看到伯子衿的腰带有些歪了,自然地抬手帮他正了正。
伯子衿神色难得认真起来:“动身吧,不过方才听你提及那天魔宗的穷奇……此人既能单枪匹马斩杀甘林,修为深厚,魔道中人向来阴险狡诈、反复无常,取泉水时务必多加提防。”
就在二人准备动身之际,一道银光倏然掠过,碧瞳三尾鼯轻巧地落在徐远舟肩头,正抱着一块流光溢彩的晶石啃得津津有味。
伯子衿惊得连退三步,指着那团银影叫道:“耗、耗、耗子!好大一只耗子!”
徐远舟失笑,伸手轻抚小兽的脑袋:“什么耗子啊……这是碧瞳三尾鼯,我刚收服的,名唤风霆。方才入宫时就不知道它跑到哪里去了,原来是嗅到灵气,自顾自觅食去了。”
伯子衿凑近细看,仍是一脸嫌弃:“不就是多了两条尾巴的耗子……”
话音未落,风霆突然竖起全身银毛,对着他龇牙发出“嘶嘶”的威吓声。
“嘿,这小东西还挺凶……”
“慢着,”徐远舟忽然凝神,从风霆爪间取过那啃剩的半块晶石,其中流转的精纯水灵之力,让他感到一丝熟悉,“这是……蔚海琉璃笔的气息!”
“蔚海琉璃笔?张羽辰不是早被押回去了?”
“不,我是说这晶石,分明就是琉璃净水凝结的本源晶石!”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风霆又“噗噗”吐出几枚鸽卵大小的晶石。这些晶石通体澄澈,内蕴七彩流光,表面泛着星辰般的光泽。
“所以呢?”伯子衿不以为意,“我们又不需要炼制水系法宝。”
这时一缕青烟自伯子衿袖中袅袅升起,蛊魔懒洋洋的嗓音传来:“啧,没见识的小辈。”
半透明的虫影飘至晶石前,触须轻点:“此乃琉璃净水凝结的‘泉魄’,一枚便抵得上一池泉水。”
徐远舟指尖轻触晶石,感受其中澎湃的灵气:“前辈需要的是液态净水,这固化之物也可用?”
“简单得很,”蛊魔摇头晃脑道,“以真元之火温养数个时辰,它自会化作至纯的琉璃净水,比泉眼所取还要精纯十倍。”
伯子衿顿时眉开眼笑:“这么说,我们这就算大功告成了?”
徐远舟亦颔首浅笑:“倒是省去不少周折。”
唯有风霆不满地吱吱叫唤,试图夺回心爱的零嘴。
徐远舟只好取出一小抓天灵石递过去,小家伙这才抱着灵石,心满意足地啃了起来。
“莫前辈那边,”徐远舟犹豫道,“既然约好要会合,若是爽约,只怕……”
“只怕什么?”伯子衿打断他,“你怎知他们此刻在做什么?那穷奇手段狠辣,莫老又深不可测,万一他们另有所图,我们这般贸然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但既然有约在先……”
“约定也要看情形。”伯子衿压低声音,“方才与甘林一战,你也见识了穷奇的能耐,若他当真要对咱们不利,怕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况且,他们这实力,取得琉璃净水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也罢,”他终于轻叹一声,“不过总要传讯告知莫前辈一声,免得他们空等。”
伯子衿这才露出笑容:“正是这个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你就说我伤势过重,地宫阴寒不能久留,须立即出宫调息。”
“那便依你之言。”
话分两头,琉璃净水泉畔却是另一番光景。
莫老与穷奇立于池边,望着那潭凝滞的泉水眉头紧锁。
无论用玉瓶盛取还是术法摄取,泉水离池便化作青烟消散。方才穷奇袖角不慎沾湿,布帛瞬间蚀穿。
泉水上空悬着一面巨大的琉璃镜,镜子周围均匀地排布着八根琉璃立柱,镜中清晰地映出池水与二人的身影。
正当二人束手无策之际,莫老袖中传音令符忽然一动,他取出一看,眉峰渐渐蹙起。
穷奇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面具下传来低沉笑声:“莫老这是被小辈们摆了一道?看来这煮熟的鸭子,当真会飞。”
莫老将传音令符收入袖中,神色从容:“年轻人心存戒备在所难免,倒是眼下这琉璃净水该如何收取,才是当务之急。”
穷奇凝视着泉上悬镜,忽然低声念道:“镜花水月,虚实相生,真亦是假,假亦是真。”
话音刚落,他双掌猛然推出,一道强大的灵力直透泉心,平静的水面骤然沸腾,腾起一道晶莹水龙卷直冲穹顶琉璃镜。
水镜相触的刹那,二人只觉神魂震荡,眼前景象如水纹般晃动。
待定神再看,惊见那八根原本悬于头顶、环绕琉璃镜的立柱,此刻竟已矗立泉水四周,而原本高悬的明镜不知何时已隐没不见。
莫老抚须沉吟:“竟是……虚实倒转之境。”
“没错,那,莫老请便,这琉璃净水,能取多少便取多少。”穷奇抬手示意,语气中带着几分难得的慷慨。
莫老呵呵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只天青釉色的玉瓶:“老夫年迈,要这许多净水也是无用。”
说着并指一点,池中琉璃净水化作一道晶莹水线凌空而起,稳稳注入瓶口。
那玉瓶看着不过巴掌大小,却似内藏乾坤,净水源源不断流入其中,过了整整一炷香的工夫,瓶身不见半分满溢之象。
穷奇在一旁静静看着,面具下的目光微动。
约莫半个时辰后,莫老方才敛起法诀,仔细将瓶口封好,天青玉瓶在他掌心一转,便化作流光没入储物袋中。
莫老有些羞赧地朝穷奇拱手一笑:“劳烦护法在此久候,此番你我合作已毕,那老夫,就此别过了。”
穷奇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不必致歉,各取所需罢了。”
“此番有劳护法相助,老夫便先行一步,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说罢袖袍轻拂,莫老身形已如青烟般消失在甬道尽头。
穷奇静立泉边,待老者气息彻底消失后,他取出阵盘,八面黑旗应召飞出,钉入四周地面。
他力压阵盘注入魔力,阵旗应声共鸣,一道暗紫光幕冲天而起,将整座泉水笼罩其中。
确认防御结界稳固后,他缓缓自袖中取出一枚暗沉宝珠托于掌心。
“泉眼为核,虚空为炉,万象归元——收!”
宝珠骤然一亮,魔气如潮水般喷薄而出,泉水剧烈翻腾,整个地宫随之震颤,碎石簌簌落下。
随着宝珠旋转越来越快,泉眼在魔功催动下竟开始缓慢收缩,化作丝丝缕缕流光缓缓没入珠内……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最后一丝水光被宝珠吞噬。
穷奇收诀凝气,宝珠静静落回掌心。
原本暗沉的珠体此刻晶莹剔透,内里仿佛封存着一汪流动的星泉。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浓雾,洒落在这座沉寂的古城。
外来者惊骇地发现,那座由万千琉璃尸骨堆砌而成的巨塔,以及城中所有琉璃造物,都在晨光中开始寸寸崩解,化作晶莹的尘埃。
没有巨响,没有震颤,只有细碎的剥落声如叹息般蔓延。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整座城池的琉璃尽数化为晶尘,在朝阳下泛起转瞬即逝的虹彩。
在外人们的不解和诧异中,曾经繁华的千镜城,如今只剩断壁残垣静卧在晨光里。
“二位贤侄,何必走得如此匆忙?”
荒野山林里,一道青影翩然落下,拦在去路前方。
只见莫闲一袭青衫凌风,容貌俊逸出尘,哪还有半分先前老态,分明是当年那个名动九宸的闲云剑客模样。
徐远舟抬剑,沉声道:“莫前辈这是何意?”
“念在与你师父的交情,先前在千镜城出手相助确是真心。”莫闲轻抚手上停歇的机关鸟,眼尾掠过一丝寒芒,“但至阴至阳的圣体万年难遇,用来炼制身外化身正合适不过了。我这具肉身困在金丹境已久,更别提结婴,若能得二位道体……”
“放肆!”伯子衿厉声打断,“你可知动伯家子弟的后果?”
莫闲轻笑出声,林间骤然杀机四起:“荒山野岭,尸骨无存,谁又知道是老夫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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