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习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夜老虎连的训练强度越来越大。马晓东的工作也愈发忙碌,他要跟拍训练全程,撰写宣传稿件,还要协调师部宣传科的各种事务。
高粱依然雷打不动地出现在马晓东身边。只是这些天,他明显瘦了,眼眶下泛着青黑,但那双眼睛却亮得灼人,像是燃烧着一团不灭的火。
傍晚,连队组织夜间渗透训练。南方的山林在夜色中黑得深沉,只有零星的虫鸣和远处野兽的低吼。马晓东拿着相机,跟着尖刀班在密林中穿行。
“马干事,小心脚下。”高粱压低声音提醒,同时用手电照出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他的手背上多了一道新鲜的划痕,渗着血珠,是刚才探路时被荆棘划破的。
马晓东看了一眼他的手,没说话,只是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急救包,递过去。
高粱一愣,接过急救包时手指有些发抖。他笨拙地撕开创可贴,却因为手抖怎么也贴不正。
马晓东叹了口气,拿过创可贴,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贴在他的伤口上。动作熟练,是久经战阵的老兵才有的利落。
“谢……谢谢晓……马干事。”高粱的声音有点哑。
“你是班长,手受伤了还怎么带兵。”马晓东手上的动作很轻柔。
训练结束已是深夜。战士们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营区,马晓东却还得赶回连部整理照片。高粱坚持要送他,两人沉默地走在月光洒满的小路上。
走到连部门口,马晓东突然停住脚步:“高粱,你过来一下。”
高粱的心跳瞬间加速,跟着马晓东进了临时办公室。桌上摊满了照片,全是这次演习训练的抓拍。马晓东从中抽出几张,递到高粱面前。
照片上,是冲锋的高粱,是匍匐前进的高粱,是满脸泥泞却眼神坚毅的高粱。
“这些照片拍得不错,”马晓东说,“师部准备做个专题报道,你可能会上军报。”
高粱愣住了,他看着那些照片,又看看马晓东,突然说:“马干事,我……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
“你在边防那么多年,有没有……有没有……”高粱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烧得厉害,“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马晓东看着眼前这个紧张得几乎要缩成一团的男人,沉默了许久。
“有,”他终于开口,“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高粱的心猛地一沉,但马晓东接下来的话又让他重新燃起希望:
“那个人很傻,很固执,认准了一件事就不回头。他在云南的山林里长大,最大的理想就是当兵保家卫国。”
高粱的眼睛瞬间瞪大,他看着马晓东,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我在边防的时候,每次遇到危险,每次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起他。”马晓东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想,要是他知道我当逃兵,一定会看不起我。”
“你永远不会是逃兵!”高粱脱口而出,“你是英雄!真正的英雄!”
马晓东看着他激动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高粱面前:“这是你当年寄到上海的信。我一直留着。”
信封已经泛黄,边角磨损。高粱颤抖着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是他歪歪扭扭的字迹——“马晓东,俺当兵走了。等俺安顿下来,给你写信。高粱。”
“对不起,”马晓东说,“我收到信的时候,已经在去军校的路上了。后来军校管理严格,再后来去了边防,通信不便……等我稳定下来想找你,你已经不在原来的部队了。”
高粱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十五年了,他以为只有自己在思念,在等待,在努力。原来……马晓东也在找他,也在惦记他。
“我不怪你,”他抹了把眼泪,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能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窗外传来夜巡哨兵的脚步声,提醒他们时间不早了。
“回去吧,”马晓东站起身,“明天还要训练。”
“马晓东,”高粱叫住他,“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不合适,但我憋了十五年,不能再憋下去了。我喜欢你,不是对哥哥的那种喜欢,是想跟你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马晓东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说:“高粱,我已经三十五了,经历过生死,不再年轻冲动了。你……”
“我也不年轻了!”高粱打断他,“我三十三了!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十五年,我没谈过一次对象,没对任何人动过心,就是因为心里早就有了你!”
马晓东的背影僵了僵,最终只说:“回去休息吧。”
高粱看着马晓东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并没有感到失望。相反,他第一次觉得,这块硬骨头,也许真的快要啃下来了。
演习正式开始了。全师投入了紧张的战斗演练中,马晓东的工作量成倍增加。高粱作为尖刀班长,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两人只有在战场上匆匆一瞥,连说话的机会都很少。
演习进行到关键阶段,夜老虎连奉命抢占一处高地。敌军火力凶猛,进攻受阻。
秦汉勇急得在指挥所里团团转。
“团长!让我带一个班从侧翼摸上去!”高粱主动请缨。
“太危险了!那片区域没有侦查过!”秦汉勇否决。
“没时间了!再拖下去主攻部队损失会更大!”高粱坚持。
就在这时,马晓东突然开口:“秦团,我建议采纳高粱的方案。”
所有人都看向他。
马晓东指着地图说:“这里虽然地势险要,但植被茂密,适合隐蔽渗透。我在边防时遇到过类似地形,只要行动谨慎,成功的几率很大。”
秦汉勇看着马晓东,又看看高粱,一咬牙:“好!高粱,你带三班从侧翼上去!记住,安全第一!”
“是!”
高粱带着三班出发了。
马晓东申请跟随拍摄,秦汉勇考虑再三同意了。
山林里静得可怕。
高粱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马晓东跟在他身后,端着相机记录着这一切。
突然,高粱猛地停住脚步,做了个手势。所有人立刻隐蔽。
前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高粱屏住呼吸,计算着对方的距离。
五米,三米,一米……就在对方即将发现他们时,高粱猛地跃起,一个标准的擒拿动作将对方制服。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到三秒钟。
马晓东下意识按下了快门。
接下来的路更加难走。他们必须爬上一段近乎垂直的峭壁。高粱第一个上去,然后放下绳索,一个个把战友拉上来。
轮到马晓东时,高粱低声说:“马干事,抓紧我。”
马晓东抓住他的手臂,感觉到那坚实肌肉下蕴藏的力量。两人身体紧贴着攀上峭壁,马晓东甚至能闻到高粱身上汗水和泥土混合的气味。
终于,他们到达了预定位置。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战场。
“准备战斗!”高粱低声下令。
三班的战士们迅速占据有利位置。高粱趴在掩体后,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的敌军阵地。阳光照在他坚毅的侧脸上,额角那道旧疤在汗水中闪着光。
马晓东举起相机,镜头里的高粱专注,完全是一个成熟指挥官的姿态。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这十五年来高粱所有的努力和成长。
“开火!”
随着高粱一声令下,三班突然从侧翼发起攻击。敌军阵脚大乱,正面进攻的部队趁机突破防线。
战斗很快结束,高地被成功占领。
硝烟散去,高粱靠在掩体上大口喘气。马晓东走过去,递给他水壶。
“拍到了吗?”高粱问。
“嗯,”马晓东点头,“拍得很好。”
高粱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
“马晓东,”高粱突然说,“如果这次演习我立了功,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跟我处对象儿。”
马晓东看着他认真的眼神,许久,轻轻叹了口气:“高粱,你不必为了我拼命。”
“我不是为了你拼命,”高粱摇摇头,“我是为了自己。我要让自己配得上你,配得上这份感情。”
远处传来集合的哨声。马晓东站起身,向高粱伸出手:“先回去再说。”
高粱握住那只手,感觉到掌心的温度和力量,很安心。因为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但他已经看到了曙光。
两人并肩走下山坡,夕阳将他们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色。十五年的分别,十五年的等待,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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