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睡前是最尴尬的,李炎本来是打算住宾馆的,所以根本没准备洗漱用品和毛巾,许行之从给李炎安排的房间里的衣柜里拿出毛巾和浴巾的时候,李炎特别想问问他你什么意思,引人入坑还是守株待兔啊,但看着许行之那张沉静如水的脸的时候,还是把问题吞进了肚子里,直到许行之把他引到客厅的洗手间的时候才松了口气,因为主卧自带了卫浴,所以许行之基本不会用客厅的那个,两人几乎不会在洗手间撞上,李炎心里想,太好了。
刚放松的脑弦在看到牙杯的时候又紧绷了起来,奶黄色的牙杯、奶黄色的牙刷,再看看毛巾,也是奶黄色的……
“许行之,你是色盲吗?”李炎直接笑了出来。
“色盲?”许行之不解。
“那么喜欢奶黄色啊?”
许行之皱了皱眉,嘴里的话倒不含糊,“我以为你喜欢。”
“我喜欢你就给我买?”
许行之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李炎就在嘴边的“我还喜欢金子呢你给我买吗”没问出口,他没敢问,答案肯定或者是否定,他都不太想听到。
后来李炎就在客厅的卫生间里洗漱、冲澡,打开许行之的沐浴乳的时候,李炎把瓶子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清新、像海,抹在身上还有一些磨砂的质感,起的泡也很细密,他很喜欢,打算第二天问问许行之是什么牌子的。
许行之提醒了句李炎晚上睡觉别关门,猫可能会来回走,碰着门关了肯定会挠门,还得下来给它们开,挺麻烦的,李炎就听了,一开始灯全关了后就感觉有来来回回指甲点地的声音,李炎不太习惯,又记下了明天要叫许行之给猫剪指甲的事儿,半夜的空调不知道怎么就调高了,李炎觉得有点热,翻了个个儿睡,头发从床尾垂下来,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头发被什么玩意儿勾了一下,给他吓得一哆嗦,喊了出来,就听到了咚咚咚的脚步声过来了。
许行之一手拍开了灯,问李炎怎么了,他说有东西挠他的头发,许行之才松了口气,在飘窗上看到了摆了个农民揣的毛肚,就和李炎说可能是猫够的,又问他怎么倒过来睡了,他说热,许行之找了一圈空调遥控器,发现在毛肚脚边,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给李炎调回了26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转回去睡,脑袋在床尾被空调直吹容易着凉。李炎在许行之关灯前看了看许行之,灰白色的T恤和藏青色的平角裤,拍自己的手臂很长也看起来很有力,没戴眼镜的眸子更深邃了,眉毛的颜色很浓,头发碎碎的……
“别看了,睡吧大漂亮,”许行之把灯拍灭了,“晚安。”
竟然被他发现了,李炎也回了他一句,“晚安。”
第二天早上李炎醒过来的时候,许行之已经出门了,贴了张便签在李炎的房门上,一个是提醒他桌子上有买好的早饭,另一个是自己去钢厂上级单位参加密保谈话的路线,李炎捏着这个便签没有扔,而是一折一叠放进了裤袋里。
喝牛奶的时候三只猫都围了过来,挨个蹭他的小腿,昨天蹲在房间飘窗那的那只还用尾巴尖儿勾他的腿,李炎对着它小声说了一句小妖精,但还是没把牛奶分给他们喝,讲究人养猫估计也讲究,万一吃坏了还得怪他。
出门前三只猫他挨个儿揉了一把,关门前还说了声拜拜,李炎觉得今天的开头还挺愉悦,毛绒绒的手感的确能让人放松,怪不得那会儿顾淼也喜欢。
到那家单位的时候李炎还是给赵建明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现在就在单位门口,让他赶紧跟上面的人说,早点做完审查他好早点儿回去,赵建明倒也没多话,说自己去沟通一下,不一会儿就有个类似秘书的人把自己接了进去。
虽然没有想象中的老虎凳、单面玻璃和大台灯,但密保谈话被安排在了一个非常小的会议室,只能坐下四个人,他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个带着大黑框眼镜笑嘻嘻的,另一个人则是一脸严肃,还带着纸笔,李炎觉得这个笑面虎肯定比这个一脸正经的难搞。
对方的人没提自己的姓名,只是与自己确认了身份,又让自己把手机关机,还拿了自己的身份证去复印,一套流程下来李炎都很配合,到了正式密保谈话的时候,那个拿纸笔的人去给自己倒了杯水,李炎谢过了人家后,两手一叉放在了身前,整个姿势非常放松,好像就是来喝茶似的,但第一个问题就让他捏紧了拳头。
“我们对你母亲的遭遇深表遗憾,但是能说说具体情况吗?”
李炎的妈妈一直是她的逆鳞,在她还在世的时候,无论李炎怎么任性、怎么闹腾,他妈永远在李炎回到家的那一刻问他,“儿子,饿不饿?妈给你弄点吃的?”以至于李炎在他妈离世的这几年里,他都没怎么敢进过厨房,那个灶台前再也不会有围着围裙的人了,每每想到这里他都觉得窒息。
“这个好像和这次的调研报告没关系吧?”李炎下意识去摸烟,但从昨天来到这开始,他真的就一根都没再抽过了,口袋里空空如也,“我可以不回答吗?”
面对着自己的两个人没说话,但态度已经摆得很明确了,需要他回答。
可李炎也不想说话,那谁也别说,都干耗着好了。
最终还是那个笑面虎先开了口,“李先生,不好意思,没有冒犯的意思,我们需要排除一些动机。”
“什么动机?跟我妈有什么关系?这个调研报告还包括几年前的事故吗?”
“还是希望配合一下,我们今天的谈话都是保密的,你可以放心。”说话的人顿了顿,他指了指旁边写字的人,“这位是书记员,我们所说的任何话他都会记录下来,如果上级领导判断下来有问题的话,那这份调研报告失效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李炎捏紧的手都有点抖,不知道脑子里怎么突然闪现出了许行之的脸,又冒出了那句话,我们大漂亮怂了啊?李炎就稍稍冷静了点下来,既然是自己决定要来的,那面对这一切都是自己选择受着的,他先是喝了一口水,然后又恢复到了刚刚轻松的姿势。
“我妈是原来钢构那边的监理,这个你们应该知道吧?”李炎问面前的这两个人。
见他俩点了点头,李炎才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很低,听不出什么情绪,整个人好像暗了一度,“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天我一直……在外面,很晚才到家。”说到这里,李炎还是有点控制不住哽咽了,他用力眨了眨眼睛,“那天钢构那边有验收,出货有点赶,是我爸开车送我妈去的,我爸说,进钢构厂房的时候大家都没觉得什么,有份文件就等着我妈验收签字了,但那天安全措施没做好,辅助结构支撑有问题,然后就倒下来了,砸到了离得最近的我妈和另外一个技术工,当场就……”李炎又深吸了一口气,“当场就要不行了,我爸也被砸到了,丢了条腿,但命保下来了。”
“实在抱歉,李先生,”大黑框眼镜又问他,“那为什么听说你们家对补偿方案不满意呢?”
“怎么满意?”李炎冷笑了一声,“事故原因一直说是意外,没有谁要为这件事情负责,我爸妈是钢厂的老职工了,又不是外行人,这种结果你让他们两个怎么接受?换成是你爸妈你能接受吗?”
李炎说到后面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黑框眼镜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两人纷纷都叹了口气,还是李炎继续说了起来,“是,人都没了,追究这个也没什么意义。我说完了,现在能确定这份报告和我钢厂前家属的身份没有关系了吧?”
“这个……我们会进行综合评估。”
后来的问题都是一些常规性问题,不得不说黑框眼镜在谈话方面还是非常有经验的,上来先把最重要的谈掉,后续都是一些简单的,问了李炎的其他家庭关系、在钢厂那片的住址还有自己的工作,在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李炎并没有什么反感,一五一十地说了,只是在最后一个问题上,李炎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被点了起来。
“听说你父亲一直到现在谈论到钢厂还是会比较愤怒,是因为觉得当时的赔偿不够吗?”
“我警告你,我现在坐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我卖许行之的面子,不要因为刚刚的问题我都实在回答了,就反复在这件事上问个没完。”
“真的是这次的最后一个问题了,李先生,麻烦您配合一下。”
“那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李炎几乎有些咬牙切齿,“无论怎么赔偿,我们都觉得不够,我爸的腿不会长回来,我妈也再也不会回来了。问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感谢你的配合,”黑框眼镜起身作势要和李炎握手,“下一次谈话应该在周四,你直接进来报名字就可以了。”
李炎没有去握这个人的手,他今天的确感觉到被冒犯了。
离开这里的时候李炎并没有直接去坐地铁,临近中午,他就这么在太阳底下暴晒着走,他想把留在自己身体里的那天的潮气晒干,可就算晒到自己大汗淋漓了,还是觉得无效,他拐进了一家小超市,要了一包烟后才发现手机没开机,打开了手机后叮叮叮进来了不少短信,李炎没去看,先扫了烟钱,想了想又拿了瓶矿泉水,出门后先是喝了一口水,又点了根烟,才想起来看手机。
6条许行之的未接来电提醒。
可能这地儿信号不太好,微信一直在显示加载中。
除了一些约修车洗车的微信之外,许行之的微信被没到了第二屏,大拇指往下翻了翻,点开了许行之的对话框,只有一句话和一张照片。
知:这些你喜欢吗?
配的照片是放在桌上的一大桶棒棒糖。
李炎就好像委屈了很久却没有人安慰的小孩,心里的酸涩突然冲破了桎梏,他瘪着嘴用夹着烟的那只手的手掌底部揩了一下双眼,又笑着骂了一句,“傻逼。”
人就是这样的,自己扛的时候坚强如铁,被人一关心就破防了。
希望每个小可爱在伤心难受的时候都有人关心,即使是一个人的时候,也要学会给自己买一根棒棒糖,开心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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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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