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斯·德累斯顿直起身子,一手支着钉耙,一手抖了抖围裙,拍去其上黏着的干燥牛粪,接着他昂起头颅,下意识眯起眼抬起手遮挡,阳光掠过帽檐直刺眼睛,照得他脸发烫、心发热。豆大的汗水滑过脖颈,消失于围着脖颈的毛巾,汗水溻湿了青年的前胸后背,整个人好似被涂满酱料架在烤炉上的火鸡。
这是菲利斯第十二份工作。
菲利斯和他的“妻子”马蒂亚斯·施瓦茨曾经即将开始一段远离世俗的美好生活,然而不久后菲利斯外出置办日常用品,回到小屋发现妻子凭空消失。
马蒂亚斯的失踪无疑让菲利斯深信精神病院白墙之外的世界险恶,于是他不得不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妻子的踪迹。
中途菲利斯远远看了眼妹妹,他不打算过早与妹妹想认,他想带着爱人马蒂亚斯站到妹妹面前,告诉她:他的哥哥也获得了幸福。
菲利斯确认妹妹活得幸福,又和在短视频上相认的未来家人见了面,然后继续寻找他那骄傲的爱人马蒂亚斯,他有种预感:邪恶的“猎人”想要分开熊爸爸和熊妈妈,他们藏起了马蒂亚斯。菲利斯坚信这一点——尽管他也不知道谁会来破坏他和马蒂亚斯的“幸福生活”——如同他坚信马蒂亚斯同样在乎、爱着自己。他们之间有过误会欺瞒、经历分离,但“恋人总在旅程终点相会”。
一周前,菲利斯在便利店听到了约尔夏克州广播电台播报入室杀人和森林警告的新闻。那则广播最后播报了瑞德沃德森林的主人施瓦茨先生警告周边居民注意野兽出没,菲利斯听到了熟悉的姓氏——“施瓦茨”。
菲利斯跑黑网咖上电脑,搜索到一篇警察学院发布的毕业典礼报道,报道照片上是那届优秀毕业学员马蒂亚斯·施瓦茨(Matthias Schwarz)和他身旁的舅舅克劳斯·施瓦茨(Klaus Schwarz),报道介绍克劳斯·施瓦茨是约尔夏克州受人尊敬的社会名流。
菲利斯拿手机拍下屏幕上的照片,截出马蒂亚斯的单人照:警察学院毕业典礼上的马蒂亚斯高大帅气,尚且青春,嘴角上扬公式化的角度,直视镜头的灰绿眼睛看不出笑意,令人生畏的板正笑容在菲利斯眼里却是故作严肃的可爱。
菲利斯一下便有了目标,即刻辞去中餐馆的外卖工作,赶往瑞德沃德森林并在附近大农场找到一份工作,他打算一边打工一边找机会接近瑞德沃德森林里的施瓦茨家族。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菲利斯寻妻之旅困难重重。其一,虽说农场毗邻森林,但农场占地近千亩,森林更是占地万亩,菲利斯想要上门问问也过于高看自己的体能和野外生存技能;其二,农场工作涵盖补充草料、清洁食槽、清理牛粪、补种种子、采摘果实等苦活,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大脑浑噩是家常便饭。
可怜菲利斯之前常年躺精神病院,意外出院后在外活蹦乱跳满打满算半年不到,前面十一份工作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和教训,身体和精神都有了实足的磨练和成长,但还是险些吃不消这份高强度工作,裸露在外的皮肤晒得通红发痒,整个人变成了小红人,不过菲利斯也慢慢适应、熟悉了农场工作。
说起来菲利斯曾惊讶农场工作的大部分同事竟然和他一样没有身份凭证,他一时想不出他们从哪里来、为何来此劳作,也没那么多出逃而且都跑到这座农场工作的精神病人吧。
菲利斯实在憋不住好奇心问了一位比较熟悉的同事,后者古怪地瞪他片刻,嗫嚅道他们背井离乡走水路来的。
菲利斯理解同事们的掩饰,毕竟自己通过森林里偷跑出来,而他早已记不清童年房屋模样,唯余模糊遥远如同太阳光斑的鲜亮幸福,寄养家庭的房子昏暗而压抑,之后的岁月他在白色高墙里踱步打转。
这一路的每个关键节点,都有马蒂亚斯的身影,他指引菲利斯奔向新的可能:先是身为汉堡店顾客鼓励自己拥有勇气,所以菲利斯杀了虐待自己的寄养家庭父亲;然后帮助他离开精神病院、奔向新生活,所以菲利斯想要和马蒂亚斯组建家庭,眼下苦苦追寻失踪的爱人。
菲利斯这些偷渡的黑户同事们闲暇休息时乐于向菲利斯分享或是徒步森林或是藏身船舱的经历和教训,他们嘴上抱怨着眼下被苛待和轻视,总体上希冀并担忧未来。
和他们相处一段时间下来,菲利斯认为这些同事们虽然口音偏僻、习俗迥异,但大部分待他友好。
实际上,他们中的部分同情菲利斯,因为他的年轻、真诚和脑子不太正常;部分嫉妒菲利斯,得天独厚的出身却沦落至此;部分人鄙夷菲利斯,认为他干活太拼命,显得他们不出力,又顶着一张俊秀无辜的面孔“献媚”农场主;一小部分害怕菲利斯,因为他们看见菲利斯跟着一个骚扰他的家伙出去却独自一人回来。
那不知所踪的家伙没多久被发现摔死在山坡底,身体多处骨折,据说是撒尿滑倒摔下坡,坡底石头撞破了脑袋。
农场主把尸体拆了撒上石灰就地掩埋,然后集结众人大骂了一通,警告他们要安分守己、不要惹是生非。
菲利斯若无其事地认真聆听农场主的训话,深以为然。
对于农场同事以上的偏见,若是要菲利斯辩解,他大概会这么说:
第一,菲利斯不在乎他们的同情,认为自己再正常不过,并且自从离开休斯曼精神病院,他感觉头脑越发清晰、灵光。
第二,菲利斯在农场里时干活积极,哪怕是挖坑埋尸这种任务也甘之若饴,因他自认身负未来三口之家重担,已经考虑到攒钱买房子和皮卡,好与马蒂亚斯安居乐业。
至于第三点,菲利斯和那色眯眯的家伙当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那家伙转身见他像见到鬼,吓得被自己的尿滑倒滚下坡,而菲利斯只是拄着干草叉袖手旁观——他往日兼职打工也碰到过类似的流氓——菲利斯认为那些同事们是因为身份特殊而敏感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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