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能说

代晓月辰时回来,见柳今一在院里,反骑着椅子,背对门,双臂从椅背上挂下去,一副死了的样子。

走近才发现,还有个尤风雨。尤风雨蹲旁边,说:“我出桑三娘,你出什么?”

柳今一捏着一把墨画片,纠结道:“我出我自己。”

“那你输定了,”尤风雨胸有成竹,把打出去的小纸画一推,“你怎么打得过桑三娘,她两下就把你的戒刀缴了。”

“两下就有点过了啊,”柳今一垂指,又给她推回去,“我对上三娘,起码能撑三四个回合吧。”

“那我再出个施琳琅,”尤风雨再放一张,“她带陌刀营冲你的中军,看你怎么抱头鼠窜。”

“我又不是戎白骑兵,才不怕施姐,”柳今一想也不想,从墨画片里抽出一张,“我有许竹溪。我先佯装溃败,等施姐进来,再截断她的退路,然后请许竹溪在外围牵制三娘,你的陌刀营就别想再回去了。”

“啊!”尤风雨惨叫,“我就一张施琳琅!”

背后忽然伸来只手,从她墨画片里抽出张“问三关高叙言”。

“她吓唬你呢。以施姐的脾性,一旦落入重围,必定血战到底。柳时纯刀短,面对杀上头的施姐,就算人多,一时半刻也吃不掉。”代晓月不慌不忙,把高叙言放下去,“让叙言来,她双刀入场,可以助阵三娘。”

“怎么还有外援,”柳今一拿出张纸画,轻轻翻开,“既然你有代晓月,那我也只好请出代团素了。”

“代团素再好用,”代晓月不急出,只把高叙言往前推,“也管不了柳时纯。叙言是你的克星,只要她张嘴,你就军心大乱,顾不上围堵施姐了。”

尤风雨惊奇:“这是什么缘故?”

“‘问三关’嘛,”柳今一把腿伸直,指向天,“天王老子她都敢骂,骂我还不跟骂小狗似的。”

这场仗胜负已分,她们埋头收拾地上的墨画片。柳今一说:“你溜达一圈有什么新线索?”

“没有,绕后面看那狗洞,正巧碰见尤秋问。”代晓月把墨画片码齐,还给尤风雨,顺势回望正屋,“这院子给陈书吏是方便,走两步就到衙门了。”

“这么方便他还住衙门,”柳今一趴回椅背,“原以为是忙的,现在想,兴许也是在躲地窖里的那个人。”

“他窝藏罪犯到底为了什么呀,难不成那个人有他的把柄?”尤风雨把墨画片装好,瞎编乱造,“‘小六,你要是不给我送饭吃,我就把你的事昭告天下’!跟写话本似的。”

代晓月忽然转头,重复着说:“送饭。”

尤风雨道:“肯定要给他送饭,不送饭他在底下饿死怎么办?还是你们说的,饭会从狗洞递进来。”

柳今一挺起上半身,摁住尤风雨的脑袋一阵揉:“还是你聪明!送饭,那狗洞若是用来送饭的,这事就是陈书吏办的。”

南宫青就在家,她要给底下的人送饭,直接打开门就行了,何必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绕到屋后去送?

柳今一说:“陈书吏不是为了办公才搬出来的,有老爷和夫人,他在南宫家就说不上话,须得是老爷或夫人中的某一位,又或者是他们一起授意陈书吏搬出来。”

尤风雨道:“可是陈书吏不是一下就搬到这里的,他要有南宫家的命令,干吗还出去借钱?”

“就是要借钱。”代晓月适才在巷子口已经和尤秋问对过话了,知道老赵的事,“陈书吏借得越多,就越显得和南宫家没关系。”

“问题在老爷那里,他和老赵是老相识,就算把这院子买下来,也没什么人会起疑,可他偏偏要让陈书吏演这一出戏,和老赵装不认得。”柳今一拎开椅子,“他这么谨慎,生怕叫别人看出他和老赵的关系,说明他也知道地窖的事。”

代晓月眉心那道皱印浅浅:“凭夫人的家世,和老爷的名望,这里就算真藏着个逃犯,其实也难在衙门里掀起风浪。”

柳今一道:“万一不是逃犯呢。”

尤风雨奇怪:“不是逃犯他干吗藏起来?”

“也不一定就是藏,”柳今一又想起底下的虎,“说不准他是被关在底下的。”

代晓月说:“若是被关住了,那他得是个哑巴,否则他早该开窗求救了。”

尤风雨使劲点头:“我来那么多次,他要想出来,只要叫一声、喊个救,我就能听见。”

“如果他既不是哑巴也不是逃犯,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代晓月语气冷漠,“他是个戎白探子。”

老赵是衙门幕友,经手的卷宗数不尽,戎白人若是想知道狻猊军的辎重动向,只须让他翻查文书记录,或者借咨粮刺探一番即可。

南宫夫人家出州府,牵扯甚广,若是被人发现与戎白人暗中勾结,那即使是巡抚道员,也万万不敢保他们,所以老爷才会如此谨慎,借陈书吏来装样子。

如此一来,尤秋问私下请思老彻查此事,却又对她们三缄其口也说得过去,因为他得罪不起。

“可是,”尤风雨抄住衣兜,踢踢鞋,“娘子呢?她对我说过那么多狻猊军的事,若是知道这里有个戎白探子,她绝不会装聋作哑。”

“倘若只关系到陈书吏一个,她可能会想法子向衙门报案,但是这事关系到她的双亲,要让一个备受爹娘疼爱的人来大义灭亲,”代晓月停顿,“很难吧。”

门口的槐树垂枝摇曳,影子晃来晃去。那挂底下的辟邪娃娃悠悠转动,在风里挤着一只眼,光顾着傻笑,像个呆受操控的傀儡。

“那那几个死士是谁,”柳今一在院子里转一圈,“戎白的?还是南宫家的?跟陈书吏调换的尸体可能是原先藏在底下的探子,他们不便把他弄出去,于是就想出调包的办法,但是老爷呢?如果真是夫人杀的他,夫人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头杀他?就算他们夫妻二人因为女儿的婚事产生分歧,也得先解决通敌这个生死问题。再者,昨晚的那三个死士身手都不差,夫人何不直接让他们去结果老爷?那样更干净省事。”

尤风雨一个劲儿地点头:“还有啊,如果底下的是戎白探子,夫人怎么还敢跟陈书吏闹上公堂?我老爹可不是吃素的。”

柳今一顶着日头,抬起脸,每次有阳光的时候,归心就很安静,可是即便归心没说话,她也还是想不通。

这案子现在看死了五个人,南宫青、陈书吏、南宫老爷、被当作奸夫的随从,还有无名男,五个人各有各的死因,但是除了南宫青和随从,其余三个人都不确定凶手。

“再去问他舅爷,”代晓月眼神示意,“他从那狗洞进出这么多次,我不信他从来没有起过疑。”

“行,大将军。”柳今一听她指令,利落地拎起尤风雨,转过身——

在牢房前蹲下。

“两位军娘,可又见着你们了!”那老头蓬头垢面,趴在牢门口,挤着脸哽咽,“天爷!昨个儿把我抓进来,打我板子不说,还要治我的罪。我犯什么罪哪?我都说了,我没偷东西!”

柳今一怜悯道:“昨天那是我不在,忘了叮嘱尤秋问,平白让你遭罪了。”

“军娘,你瞧着我老实的份上,”那老头泪眼婆娑,“赶快去跟尤秋问说说吧,不然他明日不知道还要给我怎样的苦头吃!我也是命苦,让他给摆治成这样。”

“我就是为这事才从外头赶过来的,”柳今一指门口,“你看那丫头我都让她在那罚站呢,一会儿见了尤秋问,我定然好好说他,不过眼下不着急,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那老头“啊”一声,两眼卑怯:“老头子能说的上回都说完了!”

“我知道,”柳今一收回手,“这回说说你不能说的。”

那老头赶紧道:“没呀,就没了呀!”

柳今一起身,腿一迈:“尤风雨,叫你老爹接着打他板子,娘子被盗的首饰不还没找到吗?我等什么时候找到了再来。”

“哎哟!”那老头扯开嗓子,两手伸出去,急急拽住柳今一的衣角,“我都一把年纪了,招架不住那板子!军娘,军娘,我说,我什么都说!”

柳今一蹲回来:“你成天钻那狗洞,就没发现点可疑的?”

“老头子可没成天去,就去了那几回。那洞一直开着,他们要不许人进出,就堵起来嘛!既然没堵,那跟敞门叫我进有什么区别?我还是小六的舅爷呢。”那老贼头对上不远处代晓月的目光,又讪讪,“……就那回。”

柳今一问:“哪回?”

那老头欲言又止,憋了半天,蚊子似的说:“第三回,就他们在屋里头吵架,南宫青跟个母老虎似的,撕画那回……当时我趴厢房床底下,听她笑很大声,心里想着,她平日瞧着温婉规矩,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悍妇,难怪一直没嫁出去……”

他见柳今一挑眉,忙抬手哀声:“我也不是骂她,我就是怪!小六让她骂得一个劲儿哭,我这个做舅爷的……好好好,我听他们一时片刻吵不完,就想着白来一趟,趁早走算了。

“我往狗洞外挪,那洞实在是小,又因雨天,胡同的积水全往里漏,我挪一半卡住了,正急着满头大汗,旁边忽然开了个窗。

“我以为那是他俩个藏钱财的暗格,一时也顾不得自己,心想我得帮他们瞧着,不然水漏下去,把金银首饰泡坏了怎么行?于是我就又往回挤,爬到窗口往里一看。”

他仿佛惊魂未定。

“底下有个鬼,浑身脏臭得不像样,头发蓬乱,还是个女鬼。她盯着我,像是要把我吃了——”

三人听到这里,同时色变。

底下怎么是女人!

迟到的谢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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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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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命娘
连载中唐酒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