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疏落的摊前已围拢数位熟客,正排队等着吃热气腾腾的肉夹馍。
一客人接过崔疏落递来的油纸包,迫不及待咬一口后道:“这饼十文一个,刚开始我还嫌贵,如今倒把嘴吃叼了,外头的夹肉饼根本不屑一尝,他们虽只售五文一个,可那肉哪有小崔师傅夹的多?硬邦邦嚼不动便罢,隐约还有腥膻气。”
旁人接话:“贤兄所言甚是,我前些天日日吃这肉夹馍,本是吃腻了,谁知歇了两日没吃,竟然又惦记起来,这不,赶紧要两份不同口味的来过过瘾。”
崔疏落低头做事,耳朵却没闲着,听着他们的对话嘴角勾起,其心甚慰,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多夸多夸,她爱听。
“小师傅,我要一份。”
农姓客人的话打断了崔疏落乱飘的思绪,她眯眼一笑:“此物有加辣加酸两种口味,客人要哪种?若酸辣皆喜,不如两种配料都加些吧。”
“好好好。”客人自无不愿。
不到正午,今日准备的馍饼便一售而空。
烙饼的环节如今是宋娴芝负责,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感叹:“往日一百个饼,只消一个时辰便售完,而今是越来越慢了,疏落,可是我饼烙的不好?”
“才没有,娘亲你做得越来越好啦。”
熟可生巧,经过多日摸索实践,加上崔疏落要求严格,在揉面、揪面、烙饼、熬肉等一系列环节中,她们完全按照“崔氏规范”执行,这馍饼个个外脆内柔,卤肉块快软烂肥香,酸菜粒粒饱满爽口,在食品的风味上,崔疏落能拍着胸脯说半点问题也没有。
可为什么肉夹馍的销售情况反不如前呢?
很简单,模仿者出现了,这烙馍熬肉非什么高技术活计,多多摸索研究,要不了几日便能仿照出个大概,虽然滋味不如他们,只要有个四五成像,也能分一杯羹。
再者,谁乐意日日吃一样的东西。
崔疏落摩拳擦掌,已经准备上潼关馍版的肉夹馍了,以上改良,她还要上新呢,若将风靡大江南北的煎饼果子搬上台,定能俘获大批吃货的胃。
在崔疏落满心盘算,为美食小摊做打算时,前厅爆单了。
柳三娘脚步匆匆的步入后厨,神情纠结:“小崔,这可如何是好?外头那位农姓客人的友人到了,听得你手艺好,点名要请你做菜,这赏钱都给了。”
说着将手张开。
崔疏落眼神腾的一亮,银子!虽只是小小一粒,可她来此日久,还从没直接挣过白灿灿的银子。
当即颔首:“如此盛情,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啦。”
柳三娘眉尖紧蹙:“可半个时辰后,文家表少爷便要来取食盒了。”
文家老太太用了崔疏落做的菜,颇为舒心,所以昨日下午文家便遣了人来预定,过会子就是商定的时间,若拿不出菜食,岂非失信于人?
柳三娘犹犹豫豫:“这……”
崔疏落干脆的将小小的银块塞到荷包中:“娘子无需忧心,半个时辰后,我必定能做到两全其美。”
这世间诸事,个人总是做不完的,崔疏落早就领悟了这个道理。
所以……她才费尽心思“招安”卫厨子呀。
很快,后厨诸人都有了自己的分工。
卫厨子刀功精湛,火候掌控也不错,这刀面上的功夫,一些可拆分的煎炸工序便交由他,繁琐的配菜活儿则是阿三,宋娴芝已习得阿三烧火的本事,盯灶膛的任务便给了她。
王二娘一身好力气自然不可浪费,一会提桶水,一下劈捆柴,有时拿下碗碟,且算是保障后勤。
就连崔折忌也有自己的事,举着小木棍在旁奶声奶气喊加油,是卖萌的气氛组。
期间柳三娘不放心,来瞧一回,见这群人一个个和食了五石散般亢奋,心中打鼓,只盼今日顺利出餐,下回,下回她绝不贪那赏银了。
崔疏落可不晓得柳三娘暗戳戳担心,她以手支颐,正想要给文老太太添什么点心。
这位老太太喜食清淡,今日崔疏落按其口味备了肉饼蒸蛋,清蒸排骨两道荤菜,又有素油菜心,醋酸土豆丝二味素食,唯缺一味饭后甜点。
冥思苦想一会,崔疏落灵光一现,这文家老太太喜食山楂,便来做一锅糖霜山楂罢。
一份呈给老太太,一份给前厅客人做前菜开胃,余下的嘛,崔疏落咽口唾沫,后厨诸人忙碌一晌午,也该犒赏一番。
“炒糖霜?”
卫厨子闻言瞅了崔疏落一眼,他虽然不知此物要来何用,却不愿被看轻,一拍胸脯应下。
糖霜山楂最要紧的就是裹在外头那层白灿灿、甜滋滋的糖霜,虽没见卫厨子炒过,崔疏落却丁点不担心,他们这样的老师傅,基本功那叫一个踏实,什么都会,关键时刻绝不掉链子。
“小崔,这茄盒已炸好了。”阿三跑来道。
文家的菜食做罢装入食盒,这为黄姓客人所备配菜也妥当了,只等崔疏落来料理。
这桌客人个个身形丰满,还点了黄酒,虽在柳三娘询问口味时说百味不忌,只管挑招牌菜上,但崔疏落撩开帘子看了眼,便猜他们口味重颇重,是无肉不欢的。
因此,除了糖醋鱼片、酸汤肉片这两道已登上食单的菜肴,崔疏落还备一道鱼香茄盒。
如今茄盒已让阿三用宽油炸妥,只等崔疏落调了鱼香汁一裹,端的是鲜香扑鼻,酥软并重,既不失猪肉的醇香,又有茄子的软糯,一口咬下,简直能将人香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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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到,不等客人催促,柳三娘便急急奔了后厨,甫一进门,便是一股香味飘来。
妥了,妥了。
嗅着那香味,柳三娘心安了,先将黄姓客人的最后一道菜上齐,又将文家的食盒递给那表少爷。
“小崔,你可真是做将军的料。”
短短的时间做出两桌佳肴,这不光厨艺要好,统筹规划提前安排,样样皆要考虑。
就连柳三娘自个,都无法保证能做成,况且崔疏落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郎。
眼看柳三娘眼神中的崇拜都快溢出,崔疏落赶紧“甩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才不要太冒尖,当下腼腆一笑:“今日全靠我娘指点,按各人所长分配活计,解了我的后顾之忧,不然,我是万万办不成的。”
宋娴芝一脸懵,但见女儿拼命朝自己眨眼,便顺水推舟,对柳三娘轻福一礼,算是默认。
柳三娘感到难以置信,这位宋娘子沉静寡言,竟有这等筹划的本事?
“哈哈,我娘可厉害啦,只不爱显摆罢了。”崔疏落将话茬接过,三句真五句假的将宋娴芝吹捧一番。
柳三娘再看宋娴芝,俨然有种不明觉厉的尊敬:“也是也是,小崔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本事,若无更有本事的爹娘教导,岂非稀奇。”
晌午忙完一波,后厨众人用了饭,各自午歇。
崔疏落没睡,她要数钱!
泛着金光的铜钱铺了一桌,崔疏落将其十枚一串的归置着,正心情愉悦的哼小调,宋娴芝忽走过来。
“疏落,娘有话想同你说。”
好吧,该来的总会来,崔疏落坐直身子,洗耳恭听,接着,便毫无意外的听见宋娴芝问她为何厨艺突飞猛进,还会这许多旁人从未见过的稀奇菜色。
崔疏落知道这很难解释,甚至想过将真相告诉这位善良的母亲,可……天知道宋娴芝能不能消化她说的事实,万一以为她被什么鬼神精怪附体,请一堆和尚老道来驱邪,岂不是给自己找事。
“娘,若我说这些都是我梦里梦见的,您信吗?”
见崔疏落声音低缓,表情认真,宋娴芝被唬得一愣一愣,说完梦中学艺的奇事后,崔疏落眼眶一红,忍着泪意道:“也许上苍也怜惜世间可怜的孤儿寡母,才叫我梦见这一切。”
此言触动了宋娴芝的伤心事,也跟着垂泪,感叹一番后,终于将这事抛在了一旁。
耶,崔疏落在心里疯狂比耶,这茬终于让自己彻底糊弄过去了。
不过,经过多日相处,见宋娴芝这幅沉溺往事伤心的模样,她也有些不落忍:“娘,过阵子就要开春了,咱们扯些布,都做套新衣吧。”
宋娴芝擦净脸上泪痕:“是,是,新春大吉,是该做新衣喜庆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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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不对,再做!”
“还是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杏花村南那新开茶铺的厨子今日算是渡劫了,店主一早便让他们做什么鱼香茄盒,酸汤肉片,这菜他们闻所未闻,只好按店主描述的滋味仿做。
可一会说酸,一会又说咸,重做数次也不满意。
是人总有三分脾气,大厨扯下围裙:“老子不干了!前些日子叫仿那甚么肉夹馍、糖醋鱼时老子便不乐意,今日更是欺人太甚!”
这大厨是花了本钱从县里挖来的名厨,店中上下无人不敬,就连店主也让他三分。
可今日一反常态,大厨发火店主仿若未闻,只坐在凭窗的桌旁唉声叹息:“厨艺佳,人机敏,菜色新,滋味绝,此等好厨,可惜不能招揽了来。”
这身形,这音色,正是昨日那位农姓客人,也是黄氏茶铺的竞争对手南村小馆的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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