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悬在深空之上,星河漫漫。
她看着那个月亮,止不住地想着李三娘,心里有些难过。
“李三。”在这寂静的夜晚,耳边忽而一声安定人心的女声打破了静谧的夜:“还不困么?”
声音的主人着一席玄色衣衫,左半边狰狞如夜魅,右半边清雅如玉,行动间张弛有度,透露出一股独特的雅意。
李幺妹从没有见过这般气度不凡的青年人,男子也没有,傅宣那种自命不凡的修仙之人也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
微笑时,她的眼眸如弱水波横,眉若远山黛。
面上冷酷时,又如同地狱锁命的修罗,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只因她身高与大部分男子差不离,虽不够强壮,腰间佩剑,出门在外,又穿着方便行走的飒爽裤装,二人就很少遇到故意寻衅的人。
唯一可惜的是她左半边的脸颊上的伤疤,在脸上隆起诡异的一些疤痕。
饶是李幺妹山崖下就见过伤口,也不理解她为什么不给自己治疗——明明她似有仙神伟力。
不过这些日子见过不少稀奇事,她又觉得温惠自有考虑。
这个女人这般豁达,貌美与否对她也不甚重要,她落下山崖还活着,已经是值得庆幸。
“温姐姐。”窗前的少年收起了书本,灭了火。瞬间屋内只有月光,照在少年人侧脸。
映出她俊朗的侧脸,她抬头望向温惠,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我等热水上来…忙完就睡,温姐姐先去吧。”
温惠与她对视一眼,挪开视线。
不知怎么,她时常觉得李三的言行举止透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稳重。
她走去窗边,手掌拍了拍李三的肩膀,感叹着,这人面容清秀,身板瘦弱,撇去笑吟吟的模样。
这样稳重的少年,不说是十三岁,凭着这三分持重。
若是说她十五六,怕也有人信。
只是,或许最近李三见了很多离奇古怪的事,就有些阴郁。
看起来戾气太重?
嘟嘟嘟——
忽而,敲门声响起,温惠举目望去。
是那壮硕得如同一座山的女人,又送来了热水,巨大的木桶托在手里且稳稳当当,实是臂力惊人!
她稳稳的放下后,她还叮嘱夜里别打扰老板。
“老板有起床气,你们洗好了就睡。我明天早上再来取走木桶和澡盆。”
她走路轻若无声,几个跨步下去了。
从头到尾,她的目光都若有若无笼罩在屏风旁的温惠身上,可那模样既不是欣赏,又不像是恶意。
温惠心生疑窦,一时间有一些警惕起来。
她静静地目送她离开房间,只觉得那壮硕的女人有几分古怪。
她默不作声看了一眼门口的李三,静悄悄退后几步躺到床上,闭眼睛屏住呼吸。
一时间室内静默,再无声响。
李幺妹回想那女人宽阔的肩膀心起羡慕,心情又不太同,她锁了门躺进热水里,捏了捏自己的肩膀,对没什么肌肉的胳膊有些不满足。
若是一直这么矮小柔弱,如何为娘亲做主?如何带娘亲享福。
身为人子,不能在身边孝敬母亲已经是失职,若是不能为母亲抵挡风雨更是心中焦灼,少年只觉得双肩上扛着如山岳一般的重任。
李三娘最希望的就是她能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做那人中龙凤,否则她不会费尽心血送自己读书。
夫子对自己亦抱有期盼,她时常拉着李幺妹读书习字。
夫子总说,人不能安于一隅,要观天地之广阔,纵览天下大势,以便能顺势而为,而非逆风而行。
夫子总是有写不完的诗,送不完的信,看不完的书,总是很忙。
话虽如此,可她对自己这个学生却很好。
明明所有的束脩都用来买书,而清贫的夫子——她昂贵的藏书任由这个学生取用,李三娘也总是说别看夫子如今看起来不得意,可一旦有机会…她一定能趁势而为成就大事。
李幺妹问为什么,李三娘就说是夫子才高八斗,才华横溢。
她也很认可,娘的话当然自有道理。最重要的是夫子从没有瞧不起自己…哪怕自己家贫也没有看不起自己,和有些倨傲的读书人一点都不一样。
有一年,媒婆来给一个当官的家里来给夫子说亲,被夫子严词拒绝,撵出去了。
后来村里的男人们总是躲在夫子家附近要瞻仰“名声大振”的不肯嫁人的老夫子。
说她肯定在梁京城勾搭别人丈夫才被撵出来的,还有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习字的女人都是心高气傲不肯嫁人的。
还有人说夫子肯定瞧不起自己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村民,理由是她不肯嫁给本村的青壮年。
有人拿她收了李幺妹这个穷人家孩子反驳,那喋喋不休的汉子就说她肯定是收了李三娘更大的好处。
自从夫子拒绝亲事后,又有人说她肯定是嫌弃说亲的不够权贵。
有一天几个游手好闲的男孩扒着墙问夫子为什么不嫁人,自己愿意求娶云云。
却被夫子泼了大粪,夫子第一次那么不顾体面的去辱骂人。
那一天,她记得夫子站在树底下久久沉默。
她想到夫子对自己和李三娘的照拂,她怕夫子难过,就说:“夫子,以后我一定给你和我娘养老,别理那些坏蛋!他们头发长,见识短。一点都不懂夫子的志向!”
“你真是个好孩子。”
夫子粲然一笑,一袭白袍被风吹起,发丝挡住了她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睛,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那我以后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你好不好?”
李幺妹呆呆的望着夫子背过去的侧脸,一时间怔住。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夫子侧头看着天际。
时隔多年,这句话也还是深深刻在她脑海,她一直揣测着夫子当年说这句话时候的心境与思索。
因为从此以后,夫子对自己越来越严厉,动辄抽查作业,要学的越来越多。甚至夫子还给自己取了字。
时至今日,她还是不懂夫子到底是喜欢自己,还是只是把她当成众多学子中的一个?
当年夫子在想什么,有没有后悔从梁京城来到了遥远的偏僻地,遇到了一群头脑不清明的男性村民呢?
还有自己这个笨学生…在一群官宦子弟与家学渊源的男子当中的她显得渺小而卑微。
很多东西,夫子不说,她一点也领会不到意境。那些同窗男子也不屑与自己多说,只因自己是女子,且家贫。
就经常遭遇男学生排挤,夫子心生怜悯,只收了一半的束脩,她一开始几乎都是在墙外面偷学,张夫子却在后来允准她进入私塾学习。
她微微叹息,脑袋埋进水里,学着温惠用香皂洗自己的头发。
温惠好像很喜欢用这个,洗了就能出白白的泡沫。
她说是一个叫卢金华的女人制作售卖的,木盒子上刻就一个卢字,盒子上还有花纹镂空,比起皂角来端得是十分华贵,夺人眼球。
这是温惠自己的,虽然叫她使用,李幺妹却下意识用得很少,尽量洗干净就行。
她揉搓着自己的双手,脖颈,发根。上上下下洗了个干净,甚至还有一些污秽洗下来。
她洗了洗手,又小心翼翼抹了一些香皂。
她闻着淡淡的桂花香味,近日来绷着的脸上露出一些放松。
她用水又清洗了一遍自己,用干净的布擦干净身体,包裹着发丝。
她的眼睛落在木盒上白白香香的物上,心想着有钱了就买一个给李三娘,让她每天都能用上!
待到头发干了些许,她洗好衣服晾到温惠衣服旁边,关好窗户她才理了理衣服躺下。
温惠姐姐也不知何时上了床,躺在内侧已经睡着了。
头发如云铺在床上,她轻轻上床,仔细的用手收拢发丝放到温惠枕头旁边去,免得自己压到。
一如往常的摸了一下枕头下自己的包裹和冰凉的刀柄,接着就安心盖上被子酝酿睡意。
身边一个巨大的热源,许是很久没有和李三娘亲近,又或是冬日寒冷促使她有些心虚的向内侧挪近了一点,碰到熟睡的女子炽热的手臂才闭上眼睛。
很快温暖的感觉覆盖进她的这边被窝,迷迷糊糊睡着。
不久,黑暗中传出一声叹,里头的黑影伸手给她压实被子边角,伸手抚摸了一下小人的头。
微微湿润凉丝丝的发丝轻而易举变得干燥温暖。
温惠侧身背对着她睡了,自己这点儿微末伎俩也就用在这些细枝末节上面。
若是…将来面对那个人渣时候,用尽全力也杀不了他,可怎么是好。难道任由他将自己推下山崖这事就这么消弭?
不!这不是温家人的作风!在恶毒上面,她和那自私自利睚眦必报的父亲——温江淮一脉相承。
更何况,那方逸轩一心追逐仙缘,若真是他拜入了哪个仙尊门下,杀自己,杀自己全家说不定真成了个现实!
诸天神佛…若我温惠能杀了方逸轩…
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心甘情愿。
她带着仇恨,心里想了十几种酷刑折磨方逸轩才睡着。
梦里时而是对方绝情狰狞的脸,时而是对方凄惨的死法。
天微明时,外面鼓乐齐鸣,街上布满了浩浩荡荡的人群。
前头中央领头的是一条活灵活现的黑虎,木雕的虎头双目大睁,威严眼中燃烧着两道火光闪烁。
前面持火的女人们轻盈跳动,遥照前路。
虎缓慢跳跃,两边的歌者身体矫健,蹦蹦跳跳,嘴里不时发出一段古怪的吟唱,面具金黄,只露出下巴。
楼上的窗子都打开了,人人都被吵醒看热闹。
街上已经不时有住户出来看热闹。小孩跟着队伍满街跑,卖糖葫芦的摊贩机灵的跟着队伍,时不时传来一声她的吆喝声:“卖糖葫芦哩!又甜又大的山楂哩!”
“老板!我要一个!”穿小袄的男孩扎着冲天辫,揪着老板的裙角嚷嚷,旁边一个汉子把他拉走了。
“吃个屁!除了吃就是睡!刚吃了饭。”他爹骂骂咧咧拉住他走了,小孩嗷嗷大哭在地上撒泼打滚。
他爹没法子,只好给他买了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老板我也要!”他后边的小孩终于在小孩堆里冒出头来,她穿着淡青色的裙子,追着老板跑。
“吃多了烂牙!”她娘跟在后面追她,牵住她手。“下次给你买!”
话没落地,老板已经把甜滋滋的糖葫芦抵到了小孩嘴边,她一张嘴就吃了一颗。这下子妇人只好不舍的掏出了钱。
“你这讨债鬼!以后烂牙了老娘把你屁股打烂!”妇人阴森一笑,轻轻捏了捏自家孩子的耳朵。
小小的少年躲在她母亲怀里咯咯咯直笑:“娘!我错了!快放开我,我要看老虎!”
嬴珍的两条羊角辫晃来晃去,一条红绳系着双结,显得格外童真可爱。
“好阿珍,别闹了让娘牵着你。”妇人哄道。
妇人牵住她向前挤去。还得分心照看自己的包裹,一时间大汗淋漓。
“还有,不许叫老虎!那是咱们的神女大人!”
难不成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温惠倚在木窗上望着下首。李幺妹睡眼惺忪的倚在她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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