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黑压压的,乌云灌顶。
少年姚大壮跟着师傅走的第一天,还在回忆她爹伤人的话,漫长的路途中。
划船,爬山,跟着商队骑马的,这么一通劳累,第二天随着娰英到了城里,她看花了眼。
半点顾不得为了那几句话难过,她只想要买很多东西带回家去,给娘买一把超漂亮的大砍刀,买一本木工的书,买衣服。
给爹买好吃的,漂亮衣服,爹在家又没事做,也就喜欢些漂亮衣裳裙子什么的,闺阁之中,娘爱让他穿。
“哇!”
她被眼前的世界迷住了,城里到处都是人,肩膀挤着肩膀。
身材高大魁梧的女人不在少数,神色都很坦荡,还有不少爱打扮的男子,走起路来腰肢纤细,惹人眼。
她这样粗壮朴素的女人也不少,再没有像在村里那样受人歧视,被人骂过。
还有些老板摆摊子卖东西,各个都是大嗓门,身上香喷喷的女人,还有她们打扮花哨俏丽的男人,个个儿看起来都又干净又整洁。
她紧紧跟着娰英,看路边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想买,可惜…她发现姚树给的那点在城里买不到什么稀奇东西,钱还不够吃饭的。
在找到一个愿意雇佣她的店之前,她是一分钱不敢花,每天吃点大饼,盯着街上漂漂亮亮的男孩们下饭吃。
娰英身边那雌鹰,自从进城就消失了,不知道去哪儿了,她问了娰英也不告诉她,神神秘秘的。
她只好跟着娰英,她凑过去看师傅的脸色:“师傅,我们去哪儿啊?”
娰英没理她,她揉了揉肚子,腹中饥饿,看着路边的什么都想吃。
“?”余光突然有什么异动。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擦肩而过,撞到她肩膀被她原地不动的身体弹出去,男人神形枯槁、发顶稀疏、眼窝深陷十分丑陋。
撞到人头也不回的走了,惹得人议论纷纷,前方岔路口,店家在外面也密密麻麻摆满了桌子,脏污的地上横着几个酒碗与脏兮兮的男人。
这些男人是打光棍的,没有女人愿意取回家,也没有女人看上他们愿意嫁过去。
天天在这儿喝酒吃饭,讨人嫌,没钱了就去偷去赌,去干活做短工。这儿的燕市人,怕是没人待见他们这一群手脚俱全的废人。
那干瘦丑陋的男人卯起劲来横冲直撞,一鼓作气连踩数人,全场大乱,叫骂声此起彼伏,霎时推搡打闹成一团乱麻。
男人也被按在地上蹂躏一通,更加不成人样。
老板跟在他后面叫骂:“你这个汉子,你来捣乱是不是?别想走!”
老板满脸横肉,面若冰霜,一脚踢到那乱跑的汉子身上,他一个踉跄跪在地上。
她男人也过来了,和她一起揪住了这人:“你干什么?闹事?”
那脏兮兮的汉子被扯住衣领,蹲在地上大哭:“呜呜…”
他一哭,满脸通红,眼泪鼻涕一把,老板拉着脸,恶心得退了半米远。“男儿就是爱哭,惹人烦…”
她身边的男人美丽的脸蛋僵住,低下头满面通红。姚大壮看着觉得他似乎有些尴尬难堪,不禁有些怜惜。
娰英似笑非笑盯住少年人染上红霞的面庞,轻笑不语。
那汉子边哭边大声喊,“你们有没有看到我女儿?我来找我女儿…”
他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了像,一个身影瘦弱的高个子女人,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一个矮个子男孩。
“这是我大女儿,她出来做点小生意…不见了,这是我家老三,还有我家老四…你们见过吗?”
“若是找到…必有重谢!”他嚎啕大哭起来,行人驻足观看,大声议论起来,店老板皱着眉检查桌子凳子,依旧破口大骂,让他赔钱。
“人间只有真情在啊…千里寻女?真是有情有义的好男人啊!”人群里一老年男人擦着眼泪说。
“老板!得饶人处且饶人!”一汉子起哄道。
“别给我讲这种话!”她破锣嗓子一吼,那男人就止住了哭声:“你他爹的说什么有的没的?哪怕你被人卖去南风馆,也没半分道理打搅老娘做生意!”
“呜呜…女儿啊!爹爹对不住你!”他哭嚎不止,路边行人泪眼婆娑,感动不已,待他开口要筹集路费寻女,纷纷解囊相助。
“今日…感激不尽…呜呜…来日…定涌泉相报!”他搂住众人给的一堆黄白之物,收到怀里裹起来。
“各位大娘,兄弟姐妹们…”他皮肤黢黑,精神萎靡不振。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真有几分可怜。
“来日…定衔草结环…报答…”
不一会,他磕着头感谢姐姐妹妹,父老乡亲们,说来日定有重谢,说着人就边跪边退,不见了。
不一会,原地就剩下了老板和被踩了几脚的姚大壮和娰英。
几人呆呆的站住,眼看着人群散去。巡逻队的几个粗壮女人和两三个容貌秀美的男人来过一趟,见无事发生,很快撤退。
几个高壮女人勾肩搭背,抖趣着那被搂在老大怀里的美男子。
老板眼睁睁看那汉子溜走了,心不在焉地手在她身边的男人围裙上擦了一把:“你们几个一伙的?”
她看着那两个人,一个身影高大,却有些瘦,面目白净的青年,另外一个面色黢黑,又壮又胖,神色慌张躲在人后面看人。
鬼鬼祟祟!她啐一口,神色越发不善,走近了几步,迫人得紧。
高个子青年笑了笑,很和善:“老板多心了,在下也是看热闹的。”她指了指自己鞋子,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诺,我可是个纯路人。”
老板拍着桌子大声呵骂那些看热闹的,呵斥旁边唯唯诺诺的男人,那黑黢黢的少年反而看不过去了,“老板怎么可以这么对他呢?他为你操持家务,打理店铺,本是一家人!”
老板嗤笑一声,面容不屑:“不过是一个犯官之后,若不是他母亲托我看护,他早就被家里那吃喝嫖赌的大姐卖去鸭馆抵债了!呵呵,你这人有病吧?看到一个男人貌美就要劝几句?”
“总不能你是看上他了?只要你有银子,何不如买了他去!”她咄咄逼人的说,满脸肉颤动。
姚大壮正想说话,娰英止住了她。
“我心甘情愿,你这人休要挑拨我们妻夫二人的关系!”那貌美男人怯生生的自老板身后冒出头来,却是在反驳姚大壮的维护话语。
“滚开!老娘今天心情不好!恕不远送!”
她大踏步地快步走去文弱男子旁边,那人眉清目秀,面容乖巧的模样,刚一近身,就被她粗鲁地一把搂在怀里,捏着下巴要他仰起头。
她亲了一口,轻蔑一笑。“老娘的东西,用得着你假好心?”
随后,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了欲帮忙的姚大壮,拽着旁边那文弱的男人进店铺去了,“砰”!一声关了门。
姚大壮第一次遇到能把自己撞飞几步的狠人,心弦微动。
二人面面相觑,娰英摇头道:“大壮,你太年轻了,没看出来这男人啊,就是心甘情愿的,他说不定是真心喜欢这老板呢?”
少年不服气,二人边走边讨论:“那假如他是被逼迫呢?”
“他不愿意为什么不走?”娰英难得多说几句。
“我又不知道!”姚大壮面色铁青,也不知是因为丢人了,还是气急了。
“好了,别人妻夫的事儿了,你少插手。”娰英步履匆匆,姚大壮也跟得勉强,一张口就是一团冷气,冻得二人都不说话了。
走过一个拐角,遇到一个白衣人,披着斗篷,面色苍白,正匆匆从高高楼里走出来,娰英看了一眼,门匾上书“燕子楼”。
那女人和她擦肩而过,内里紫衣拂过身侧,带来一阵檀香,只让人周身一暖,四肢发热。
很快里面追出来一个红裙子的女人,腰间细长的剑挂着。
这人看着很神气,随着她的步伐走动,马尾高高摇晃。
一如主人脸上的笑容一般张扬,娰英却很少见到这种很奇怪的人,明明一身死气,又看起来很明朗,活人似的。
看久了之后,那两人回头,红裙子的女人细长的眼睛自下而上的看了她一眼,鼻孔里哼出一声:“你这人,看我做什么?”
她身边那人,不言不语的,只单独看了一眼娰英,双眼闪了闪,脸侧过去了。
娰英胸腔中一股难平息的火焰,逐渐被她强行压抑,冷风一吹就没了。
斗篷遮住了她的侧脸,娰英也不好多看。
娰英摇摇头,依旧老神在在的,不说话,不解释。
姚大壮一无所知,看两人穿得贵重,生怕冲撞了,嘴巴张了张,一贯不善言辞的她就又闭嘴了。
红裙子马尾被风吹跑了,在空中飞舞,煞是好看。她冷冷一笑,嘴唇里尖牙露出来,恐吓似的龇牙:“哑巴?”
姚大壮哪见过这样性格张扬的人?吓了一跳。
整个事儿有些莫名其妙的,那两人又很快走了。娰英站在燕子楼下看着,姚大壮低声道:“师傅…怎么了?”
娰英看着她浓黑的眉毛,健硕的体魄,只觉得她无处没有蓬勃的朝气,眉宇间经常藏着些青涩的少年气,很容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就今天那处多管闲事,就能看出她过于热血了。
两人驻足不前,不大一会,雪花落得一身都是,姚大壮有些受不住了,不住向燕子楼门匾看去,想去躲一下雪,她犹豫的看着娰英。
她太严肃了,连看都没看一眼自己,今日实在怪得很!
“师傅…有些冷哈,哈哈…”她干涩地说。
娰英收拾起自己心底的忧虑,摇摇头:“我不冷。”
她却没留下,反向前走去,姚大壮恋恋不舍得看了一眼奢华的燕子楼,高高的楼宇让她神往。
若是有钱来住一住多好!
还是城里好啊,路边一个房子修得比…她费劲心思比划了一下高度,感觉比三十来个人叠起来还高!可壮观了!
“师傅…等等我!”前面的人影越走越快,她笑着追上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