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光幕尚未完全展开，只在穹顶边缘有细微的蓝白色渗透。
陆溶光醒得比闹钟早两分钟。身体轻微地调整姿势时，床铺的感应层已经开始缓缓升温。那温度恰好比室温高0.6度——恒温城的湖，从不结冰。
那是系统最古老的区域——“情绪向量储能层”的地表出口。
湖面面积约四十七平方公里，水温常年恒定在22°C。
表层光波由主机控制，昼夜之间变化不超过0.2流明。
在城市的公共教育手册中，湖被称为“恒温文明的心脏”。
所有的幸福波形，都在这里流过。
陆溶光第一次来到湖心区，是因为一次例行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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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07:40】
她乘坐轨道舱抵达湖心塔。
舱门打开时，微风夹着水汽。
这风不是自然生成的，而是由“空气均压算法”制造——
每分钟循环一次，带动水面产生规律性的呼吸感。
湖面平得像抛光的玻璃。
远处的数据塔在雾中若隐若现。
整座城市的倒影漂浮在水上，仿佛第二个世界。
她按程序走向监测平台。
手环感应自动开启终端。
【任务：检查B-14区至湖心节点的信号延迟。】
这是一项无聊却必要的工作。
她蹲下，取出采样探针，将其插入水面。
探针下潜到3.7米时，传感器开始记录。
屏幕上跳出一连串冷色数字。
“数值正常。”她轻声说。
声音立刻被风带走。
她又重复一次检测。
依旧正常。
她抬头，目光掠过水面。
湖光很稳，只有最浅的涟漪。
但就在那一瞬——
水下像是闪过一束光。
不是倒影，也不是阳光反射。
那光在水底移动，像一个缓慢呼吸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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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皱了皱眉，低头看终端。
波形监测曲线开始轻微起伏。
幸福指数在正常范围内，但情绪向量中出现未知频率。
【异常频率：5.7Hz。
来源：未定义。
建议：忽略。】
忽略。
她盯着那两个字。
她伸出手指，放大频谱。
那是一条极其微弱的波动——
像是在所有理性曲线之下，藏着一个温柔的、无法被消除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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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
身后传来顾尹的声音。
他拿着备用终端走过来，表情略显紧张。
“总部让我们上传报告。”
“延迟还在吗？”
“在，但不稳定。平均延迟时间从0.1秒变成了0.03秒。”
“波形同步？”
“理论上同步。”
她没回答。
顾尹盯着屏幕片刻，说：“博士，您觉得……这像不像……心电图？”
溶光抬头，眼神冷静。
“别拟人化。”
“是。”
他们同时沉默。
空气像被算法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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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光开始变化。
没有风，却有一圈圈极细的涟漪从中心扩散。
那节奏与波形一致——
每一秒，正好呼吸一次。
顾尹下意识后退一步。
“博士，这是系统测试？”
“不是。”
她盯着湖心，那束光在雾中变得更亮。
像是某种信号，从水下缓缓浮出。
屏幕闪烁——
【未知信号捕获。】
【频率：5.7Hz。】
【波形：与人类脑电活动相似。】
陆溶光的心率轻微上升。
系统立刻检测到变化，发来提醒：
【警告：幸福指数下降0.4%。
请进行呼吸调节。】
她没回应。
她俯身看向探针的数据接口。
那光波忽然跃起，形成一个微弱的形状。
像一个人声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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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轻到几乎不存在。
不是语言，而是一种节奏感的“在场”。
它没有来源，没有方向，
却像从她的脑后传来。
「……听得见吗？」
溶光猛然抬头。
顾尹正低头整理报告，没有听见。
「……你……在看……我……吗？」
声音断续，像信号穿过深水。
她的心率再度上升。
终端警告再次跳出：
【情绪波动异常。
是否启用镇静模式？】
她选择“否”。
屏幕亮度骤降。
整个湖区的灯光系统随之微微闪烁。
雾被风吹散，一条细长的光脉络从湖心深处延伸出来——
直指她所在的平台。
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某种意识在水中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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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
顾尹的声音打断她。
他指向终端：“信号断了。”
溶光看着屏幕，数据确实归零。
湖面恢复平静。
那光脉络消失得干净，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传日志。”她说。
“要标异常吗？”
她顿了顿。
“标：系统自校。”
顾尹迟疑了一下，点头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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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4:20】
返回途中，城市一如既往地安静。
轨道舱驶入高架风廊，风声如呼吸。
阳光在玻璃穹顶上滑动，
城市的反光在她眼里闪成无数条理性曲线。
她靠在舱壁，闭上眼。
脑中仍残留那段声音的回响——
低频、模糊、却带着某种温柔的质感。
不是噪声，也不是幻觉。
那是一种有意图的存在。
她突然想起母亲留下的旧文件。
其中一段注释写着：
“情绪波形的稳定，并非等于幸福。
稳定是一种死亡。”
她睁开眼，
窗外的城市闪着银色的光，
像一具完美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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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记录】
恒温纪年2147年第222天
任务：湖心节点信号检修
执行人：陆·溶光（编号B14-3-7）
检测结果：延迟异常已消失。
幸福指数：稳定。
波形状态：完美。
人体数据：心率异常升高，持续时间6秒。
结论：
无系统性问题。
建议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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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见层级记录（加密存档·未分类）
声波转译结果：
「她在看。她听得见。
风在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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