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真的是陆家的人？”李茂满目震惊，不可置信道，“你是平原陆家哪一支？”
“你不必知道。”陆云霁静身而立，居高临下，昏暗的火光下衬出他眉眼清淡，神色间却透着丝不屑，那是生长在世家骨子里的清傲。
陆家祖籍原本盘踞在吴郡东陵一带，前朝大燕之时有一族迁去了燕都，后来大梁开国梁太祖灭掉大燕之时，燕都陆家一族提供不少助力，陆家的嫡系更是有从龙之功，于是梁太祖龙袍披身，论功行赏之时，便大力推举陆家，陆家本就稳固的基业更是推向鼎盛，嫡系一族，三代公卿列侯，旁支几脉虽未次些，但皆有官身。
再加上明浩、明睿年间，两位皇族公主与陆家结姻，则更是让陆家整族与大梁皇族捆绑的更深，而陆家也彻底成为京城名流四大家之首，民间甚至流传着这么一句，“江山为梁，半壁为陆”。
如此可见，陆家大族在梁朝，可谓怎样的巨大磐石。
所以，无论是哪一支脉，真要惹到陆家，李茂惹不起，李茂他爹也惹不起。
咕咚，李茂咽了咽口水，揣度了片刻，立马后退几步，见着之前跟在身边的弟子还直愣愣的看着这边，没有反应过来，立马朝他掀了一掌，“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把吃的拿去！”
见着李茂骂着自己，那弟子木讷会，随后连忙应声，将包好的东西颤颤巍巍的递到陆云霁的面前，“……给……，陆兄。”
陆云霁瞥了眼那弟子脸上的讨好，随后将食物接过，不远处的李茂见食物被陆云霁拿走，便放低了语气道，“方才是我的过错，希望陆兄不必介怀。”
此话一出，惊得一旁原本在围观的弟子们纷纷瞪大眼望着李茂，身为柳州太守的嫡次子，以往在柳州性情桀骜得紧，走路看人那都是扬起鼻孔，何曾见到他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看来这姓陆的少年，当真连柳州的地头蛇也不敢惹。
方才的李茂的行径让这群原本当热闹看围观的弟子心思各异，视线时不时往陆云霁那边瞟去，而拿好东西的陆云霁在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打量后，眉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他料到如果自己稍暴露来历便会引起各方成算猜忌，但……
陆云霁望着站在他对面，苍白着脸色，右手捂着腹部，而另一只手臂的伤口虽然未流血，却仍然血肉模糊的狐眼少年，这李茂此人甚为倨傲，仗着家世欺压，如今他和林尽尘被困在此处，若不露出些势力压一压他，接下来几日必会起不少纷争。
再说……
“拿去。”陆云霁走到林尽尘面前，将收来的食物塞入他怀里，脸上露出一丝嫌弃，“一下午都听到你腹中的空鸣了，吵得我头疼。”
“啊？”林尽尘愣了愣神，“有那么夸张？我怎么没听到？”
“废话你都睡着了，你能听到什么？”
“啊，哈哈这样啊。”林尽尘摸了摸鼻子，打着哈哈道。
“别笑了，怪丑的，快吃。”
林尽尘听到这话，立马闭嘴，恰好真的饿了，立马从纸袋里拿出一块馒头，咬了一口。
陆云霁漫不经心的望着林尽尘一口一口咬着，进食速度虽然快，但却一点也不埋汰的样子，右手轻轻摩梭着腰间刻着那枚陆字的玉珏。
再说……
今日是林尽尘第一天作为他陆云霁的小弟，他们陆家向来护短，
他这个当大哥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弟受欺负……
对吧？
视线从面前嚼着食物的那张脸往下移到腹部，方才那李茂朝这狠狠一击，可这人却咬着牙一点痛声都没发出，
陆云霁摩挲着玉珏的手一紧，眼中一暗，
“喂，你，”
陆云霁从那少年的身上错开视线，状似无意见开口，“还，还……疼么？”
中央的火焰舔舐着新加的木柴，猛地发出“眦啦”声，
“嗯？”林尽尘咽下嘴里的食物，有些疑惑，“子端兄方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陆云霁一顿，闭了闭眼，松开紧握着的玉珏，脸色微冷。
没听到就算了。
那话说的很轻，是陆云霁废了番功夫才从唇齿间憋出了这话，这是他第一次关心林尽尘，第一次关心他前世的仇敌。
而此时弹幕中却炸开锅，
[啊啊啊，他在关心你欸，主播！]
[主播，快回他，他刚才真的在关心你，现在你没听到，他心里绝对难受死了！]
[臭屁男孩，哈哈哈。]
[不是，怎么回事啊啊啊，你俩不是走兄弟塞道么？怎么有点好嗑！]
可惜林尽尘关了弹幕，自从一次和人交流，弹幕挡住对方脸后，他私下找了系统后，便知道了有关闭功能，为了方便便将弹幕关闭了。
二人既然已经与一众弟子打过照面了，于是林尽尘与陆云霁便没有回到那间藏书室内，而是选择了一个角落也围着火堆坐了下来。
与他们左手隔着几丈的则坐着方才一直围观的四名弟子，林尽尘二人坐下没多久，那四人众的一人视线频频往这里飘移，随后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往这边来，附身笑对着陆云霁道
“陆兄，不知我可否坐在此处？”
陆云霁没抬眼，只是端坐在那里不语。
“陆兄，我姓季名权，季家向来与陆家交好，我母亲今年年节去燕京为陆家祖母祝寿，不知陆兄可知？”
“祖母祝寿之日，来客没有万人也有应以千人计之，若是每一家都记下，怕是明年也记不完。”陆云霁淡道。
季权连忙讨笑道，“是是，陆兄说的是，季家势小，哪里敢劳烦陆兄记得。”随后又连忙从袖中拿出一包油纸，侧着身子挡住周围探寻的视线，低声道，“这是方才我从那李茂不注意拿到的。”话落便要递到陆云霁面前。
季权的家世比李茂的差多了，但为人却得圆滑，在弟子中倒也受欢迎，傍晚食物争夺中，那其他三名弟子跟着他倒也从李茂那抢了不少东西。
“陆兄，给……”季权堆着笑容将东西递过去，
“不用。”
陆云霁打断了他，沉声道，
“欸，陆兄，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季权？”陆云霁终于抬头了，挑起眉终于正眼看了眼前俯下身子有些尖嘴猴腮的少年，“可是江梦季家？”
崔权一喜，连忙道，“正是正是！”
“呵，”陆云霁轻呵一声，“季家不是向来知分寸，循规蹈矩么？怎么出了你这个没分寸的？”
崔权听完顿时脸一黑，微微拿着油纸的手颤抖，谁料陆云霁又不咸不淡的补了一句，“江河季家的季将军嫡子我倒是打过照面，梦常季家的季知府之子我也与其论道过，不知你季权是出自这江，梦二家的哪一户？”
原本一直关切这边的李茂立马哈哈大笑道，“你一个瘪三旁的不能再旁的支系还敢来攀交情，季权你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季权听到这话，脸青一阵红一阵，随后收起东西，沉着脸回到原位。
而李茂心情却好多了，方才你季权跟着人看我笑话，如今我也看你笑话！
经过方才一阵插曲，终于堂内变得安静起来，三两分派的弟子各自说着各自的话，除了偶尔还有些打量神色探过来，但其他众人倒是歇了攀附的心思。
林尽尘烤着火，将方才从李茂手中拿来的食物放在火旁炙烤，因着陆云霁的缘故，他倒也难得被那群弟子分了好几个眼神，那些人似乎有些嫉妒林尽尘能伴在陆云霁身侧。
“没想到，一项云贵玉秀，温雅扶苏的你倒也有口轻舌薄的时候。”林尽尘翻了翻手中的食物，笑着像身旁人打趣道。
“聒噪。”陆云霁淡声回了句，随后瞳孔一紧，等等，
云贵玉倾秀，温雅若扶苏——
是为云苏公子
这是他及冠之后，京城内对自己的美誉，
这林尽尘——
陆云霁抬眼眉头微蹙，望着身边少年一直翻转着手中的食物，神色认真。
今世以来，这人便一直与前世不同……
难不成……
“你方才形容我什么？”陆云霁半眯起眼开口道。
“云贵玉秀，温雅扶苏啊”林尽尘将手中拷好的馒头吹了吹递到陆云霁面前，“这是我前几日在那些古人写的诗中看到的。”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云间贵公子，玉骨秀横秋。”
“我当时一看到这些诗句，便想到你了！”林尽尘笑道，“我届时在想，之前子端兄好像不是很喜欢我，那我一定要再费点心思再多多讨好子端兄才是。”
“这样的诗词我记了许多许多，就是想着为着有一日，能够夸子端兄时，不会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
堂间的火焰的光徜在林尽尘那张白皙的脸上，此时少年眸眼弯弯的，眼睛里亮堂堂的望着面前的少年，手中捧着被他用心烤好散发着焦香的馒头，
毫无预兆，陆云霁完完全全愣在原地，直直望着那个橙黄火光中的笑容。
那个笑容里完全没有掩饰讨好和小心翼翼，这讨好的笑容与殷勤的姿态其实与崔权那类往日追在自己身边如苍蝇般露出的讨好其实没有什么差别，但，
陆云霁感受着不似往常的心跳，快速一把从林尽尘手里接过东西后，眼光落在中间燃烧着的火焰，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
松软焦香充斥整个口腔。
他现在终于知道前世圣上为什么那么喜欢林尽尘了。
这林尽尘拍马屁，油嘴滑舌的本事当真是厉害得紧。
他差一点就着道了！
而一旁林尽尘拖着腮笑着望着陆云霁吃着东西，听着直播间里不停增长的好感度。
很好！
果然这世界上就没有他林尽尘拍不上的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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