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风卷起竹林内的枯叶,凌冽的寒意笼罩在整座柳州城,万物凋零步入寒冬,一道青色的身影在游廊内穿行着,随后快步进入一间小苑,跨上台阶推门而入。
大门被推开,一阵沁凉的寒意随着进来的人裹挟进入屋中。
原正在静坐在案前,身着藏蓝色腾云长衫,披着莲纹月白貂皮袄,墨发随意的用一根玉簪挽着的少年此时手执丹青,正垂着眸色,抄着眼前的道文,看着全神贯注,可眼底却透着漫不经心。
听到门外传来动静,手中原本散漫的速度便快了起来,当踏入屋中的那人脱下斗篷后,陆云霁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写满整整一张的字,随意扫了几眼后,便搁下笔,掀起眸,道了句,“怎么样?”
林尽尘飞快来到案前,嗓子渴得冒烟,正要给自己倒杯水,没想到旁边便递来过来一只握着白瓷杯的手,将其接过,没想到温度恰好适宜。
“子端兄当真是周到啊,小弟我着实感动啊。”照例见缝插针拍了个马屁后,林尽尘才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知道就好,查得怎么样了?”陆云霁见林尽尘笑着望了过来,转过眸子,淡声道,随后瞥见自己右侧另一杯斟满水的杯子,眸光一滞。
“柳州王家,木家,季家,李家这些世家确实送过些东西给明修源,虽说都是些名贵字画,古玩藏品,但实际却也并没有太大的数额。”林尽尘将最近查到的东西说了出来,他前世见了不少好东西,自己收贿的,贿赂别人的,这其中的门道自己再清楚不过,这些字画藏品可值不了多少钱,若要当成勾结证据,这可没什么说服力。
“这些世家待在柳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势力盘结,相互勾结自然早已经渗透各个方面,柳州的县丞以上的官员皆都来这做了几年官便又走了,哪里能与奈何得了他们,既奈何不了他们,被他们拉拢控制倒也说得通,只是我着实不明白,明夫子当初来这柳州开办书院,早已没了官身,他们拉着明修源怎就与这科考舞弊扯上关系了。”
“大梁科考得卷子就算再泄露,也不可能会泄露到明修源头上来吧?这齐了安查的证据到底属不属实啊?
林尽尘话落,舌顿时又有些干燥,连忙又给自己倒了几杯茶喝了起来。
而正沉思半响的陆云霁望着身边人的动作,身子微顿,欲要开口,“你……”
“怎么了?”
喝够了的林尽尘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有些疑惑问道。
耳垂却有些染上了些粉色,陆云霁望着桌上那沾着些水渍的白瓷杯口,抿了抿唇,随后清咳一声,启唇道,“无事。”
他站起身子,来到窗旁,望着院前那颗已经光秃秃的槐树。
“明修源虽说已经离开官场多年,可朝内门生众多,大梁每年虽出卷命题虽然严密,可若是想要泄露风声倒也不算太难……”说到此处,陆云霁慢慢沉下了眸。
林尽尘见状,拖着腮,望着那身蓝衣少年的背影,微微勾了勾唇,自是知晓面前人应当已然想到了那一点。
自葬完齐了安后,林尽尘便接下了系统任务,与陆云霁找到了齐了安所藏证据的之处,陆云霁听从了齐了安的建议,拿到证据后立马送往了京城。
原本以为,朝廷会立马派人来柳州稽查,谁知两月询过去,京内却依然未传来动作,察觉不对劲的陆云霁便立即写了书信给京内担任首辅的叔父,可谁知,最终等来确是,
“安知此事为真?具待考察,等。”几字。
送出去的证据却此不了了之,林尽尘便与陆云霁继续留在书院当中,之前因旧藏书阁被烧,书院救出了院中那几名弟子,虽说他们几经盘问,但最终倒也都没查到他与陆云霁的头上,或许是陆云霁那一夜里爆出了自己身份的缘故,李茂那几名弟子虽有有不满和犹疑,但因着不敢招惹陆云霁,便硬着头皮认下了这桩祸事,
不过此事终究闹得有些大,书院也是不敢再关他们,最后几人的禁闭惩处便作罢,只是让他们几人罚抄道文以是小戒。
果然啊,这世道,自是什么人都会看脸色,审时度势,欺软怕硬的紧。
思绪方毕,林尽尘望着陆云霁凝着的眸子,暗自轻嘲一笑,齐了安啊齐了安,你呀,算是白死的那么惨烈了,有什么用呢?
这云麓书院内的弟子们都知道捧高踩低,趋炎附势,知道什么人能欺负,什么人得巴结,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那是万万不能碰,可你齐了安便偏要惹不该惹的人,查不该查的事情。
林尽尘又缓缓给自己倒了杯水,望着那清水慢慢注入白瓷的杯中,望着那水中映照出自己模糊的倒影,科考舞弊,往小了说只是一个柳州的官员糜败,可往大了讲便是整个大梁的选拔官员的这项大事没做好。
确实,这人知道,柳州已经不可信了,便告入京内,让大理寺来审。
猛地将杯中的水送入口中,林尽尘一饮而尽,眸眼轻眯盯着面前的蓝衣少年,可谁人不知,往年历来大梁的科考皆是由出自陆家的首辅陆容德一手操办,事必躬亲。
大梁朝内上下又谁不晓陆家为官做事一向杜微慎防,严谨有条,力求完美?否则,这首辅之位也不会三任皆出自陆家了。
更何况科考乃是国本大事,如今说这科考有串通舞弊之嫌疑,那岂不是在狠狠打陆家的脸面,岂不是在动摇大梁的国本?
陆云霁啊,陆云霁,一方是你出身的陆家脸面,一面是受尽凌辱后凄惨死去的齐了安,我倒是想知道,你当如何自处?林尽尘面带深意的望着那个少年。
林尽尘所能想到的事情,陆云霁岂又想不到,他望向院外那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槐树,眸光很轻很轻……
“明年二月,便是春闱了。”
窗外风声咆哮着,站在窗边的蓝衣少年轻垂下眸,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他右手轻抬,修长的指尖覆在窗棂上,凌冽的寒意从指尖传递,慢慢延申到整个身体间。
“酷暑炎热,春寒料峭,苦读十余年书,总得给这些寒门苦读的读书人一个交代。”陆云霁凝着眸,掷声道,“若嫌证据不够,那便再找,人证,物证届时全部摆在他们面前,叫他们哑口无言!”
林尽尘一愣,随后弯唇笑道,“真要往下面继续查?那齐了安的证据里确实有些人的名字,不过若是真要深究下去,保不齐真的会牵扯出什么不得了的人和事来,那可……”
“林尽尘。”蓝衣少年突然打断了林尽尘的话,那双清浅的眸子静静的望向面前的人,“那一日,我说过,如果你害怕,大可不必参与进来。”
那天安葬好齐了安的尸体后,陆云霁原本是想独自一人前去收取证据,可谁知原本在暗室里对着齐了安传达信息字条退避三舍的林尽尘却一反常态的说要跟过来,还笑嘻嘻道,
“我现在是你小弟嘛,大哥要做什么,我这个当小弟的自然得跟着了!”
陆云霁虽然来云麓书院不久,可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也知林尽尘身为商人在这书院有多么不受待见,而他也深知,在书院如此低贱,在书院外更是如此。
见着陆云霁一直深深望着自己,林尽尘垂头轻笑,他道,“不是说了,你如今身为我的兄长,即是结拜过了,那么兄长要做的事情,我这个做小弟的自然得——”
“怕么!”不知何时,蓝衣少年走到了林尽尘面前,站在那里,附身望着坐在椅子上的人,
“别扯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怕不怕?”
林尽尘愣在那,望向他。
陆云霁垂眼望着身下的少年,巴掌大的脸,瘦小的身子,只有一双狐狸眸时不时轻眨着,神色瞟向自己,眼角挂着那张恭维的假笑,眼底却藏着探究和狐疑,弓着身子,时刻应对着自己。
永远的小心翼翼,永远的诚惶诚恐。
陆云霁抿唇,想起第一次见到林尽尘时,在宫宴里,他被李将军带在身边,毫不起眼,后来不小心冲撞了崔家的一个贵人,为了平息怒火,他硬生生跪在殿外三个时辰,不停扇着自己的巴掌,直到脸上被扇到红肿不成样,逗得贵人哈哈大笑,他才被放过。
那天,也是这样冷的天,下着雪。
当贵人笑出声后,跪在地上的他也跟着陪笑出声,整个身子抖得跟个筛子一样。
当初坐在案前无聊啜着酒的陆云霁瞥见这一幕,只觉得李将军带来的这人如个丑角般,但对自己倒是狠的下心,日后倒也能成大事。
可现如今,陆云霁轻轻敛下眸子,视线从林尽尘头顶的发旋,眼眸,鼻尖再到那线长白皙的脖颈,神色停住,他认真望向身下的少年,“怕么?告诉我。”
怕?当然怕!他林尽尘怕的要死好不好!
林尽尘内心腹诽道,当初也真是被系统那什么操作,搞得跟鬼上身了一样,自己竟然立马接下了任务,事后想起自己肠子都悔青了好吧!
这种危险让自己小命不保的任务,他林尽尘当初就该根那破直播系统讨价还价好吧!
见着陆云霁直直盯着自己,林尽尘摸了摸鼻子,讪笑道,“这个嘛,子端兄这么一说,小弟我好像确实又有那么一点点怕了……”
“只是一点点?”陆云霁扬起眉,弯唇道。
林尽尘眨巴了下眼睛,确定陆云霁脸上好像对自己没有什么反感的情绪,随后脸色轻变,立马皱眉摆出一副担惊受怕的表情道,“怕,我可怕死了!”
随后哭嚎道,“我就一个做破生意的商人,跟着子端兄你去查这么一个天大的事情,我怕我一不留神就要被别人害死了怎么办!”
原本面露轻笑望着林尽尘夸张动作的陆云霁听到死这个字后,神色一顿,他一把制住了哭嚎着的林尽尘,一只手抵住了面前少年的唇,被制住的少年哼哼着,
“闭嘴!”
林尽尘仍想反抗,可仍然被眼前人压制着,不得已靠近那人怀中,随后一阵冰凉从脖颈处袭来,林尽尘伸手便要去抓,结果被人钳住。
“别动!”蓝衣少年低哑道,“这是我们陆家嫡系子弟都会有的玉牌,刻着我们的名字,是我们身份的象征。”
听到这,林尽尘睁大双眼,陆云霁的玉牌竟然给了他?!
“带着它,没有人敢随意伤你性命,哪怕皇族都不行。”蓝衣少年说道这,眸色幽深。
听到头顶上传来的这些话,林尽尘直愣愣的抬头,对上那双认真盯着自己的清眸。
只听那眸子的主人清声道,
“我不会让你死的,林尽尘。”
屋外,寂寥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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