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鬼踪迹时断时续。寻了二十丈,她见一户屋顶朱砂有异,大约鬼物在此盘桓,因要下墙敲门。
可转念一想,自己若贸然开口,恐怕引人发慌,反而坏事,便仍在墙头蹲着,静观其变。
院里两个孩子打雪仗,惹得位年青汉子走出来,赶着踢了几下,孩子哭个不住。
然而屏除哭声,院内一派安宁,实在不像有鬼,想来那东西只是暂留。
“这人也是急暴,说两句罢了,干嘛下劲踢呢?”
忽又见汉子脚底打滑,一跤跌倒。孩子转喜,龙湫险也要笑,因忙画辟邪符,轻手轻脚离了这户,再望南追。
可随后一连蹲了六七户,皆如此。烛鬼不过滞留片刻,并不久停。
就是踩点,也没有这样走马观花的踩法儿。龙湫没奈何,在手里将这几户画点连线,发觉路线杂乱无章,好似信步闲逛。
照这么追下去,别看鄯州小,也有得盘饶。
论理它不该没头苍蝇似的乱窜,该寻个栖身之所将养才是,何苦满城暴露行踪?
还有那股外力,尚不知什么来路,从头到尾不露痕迹,救了烛鬼又不闻不问,竟像分道扬镳。
龙湫苦想:“烛鬼在田宅作祟时,先没下死手,反蓄意惑乱,见人要醒,这才灭口。之后我去熄烛,又屡遭其戏弄,可见它不仅性情阴险狡诈,行事亦有谋划。”
这错综复杂的路线,或许是其刻意诱导,做了圈套等人往里钻。
“不知它下一步走什么棋,我若挨家挨户搜查,再画符咒布结界,虽然稳当,但起码要画到大年三十,还不知要生多少风波。”
龙湫抱膝蹲在屋顶,不禁懊恼自己近来为何像刻舟求剑的笨楚人,守株待兔的蠢樵夫。
从前的百样玲珑,千般变通,都随眼泪淌没了吗?
“真没出息!”
对,真没出息!
龙湫也跟着骂了一句,忽然回过神,见是身下这户的娘子正训相公:
“现怀着你家的苗,还要把我活活饿死不成?年下谁家不用人?你哪怕赶着做个帮闲,还愁拿不到几两谢钱?我深知你,抹不开脸卖苦力,你那同窗好心叫你随他卖字,你也不肯……”
话中一句关窍点醒龙湫。
要问方才蹲守的几户有什么共通之处——手里牵的、怀里抱的、肚里怀的,都是孩子。
她这一想,后背沁汗,忙画了符,屏气拔腿,将脚下房子踩得如同梅花桩,直奔大娘家去。
那大娘家住西市桑榆巷,这里酒肆饭庄高低错落,不便攀缘,龙湫只得落地狂奔。后半晌又正是各家打发人买饭的时候,街上挨挨挤挤,逼得她闪转腾挪,这里避开打散酒的老翁,那里错开提熟食的小厮。
龙湫心知大娘习惯早起就备好一天的饭,此刻定在炕上消停享用,便一径往她屋中去,末了脚在门口刹住,纵身又上了房顶。
屋内,棉娘逗着小婴儿,对钱氏笑:“我说什么来着?晚饭前必到。”
龙湫听了,勾住檐角使个倒挂金钟,讶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还先我一步?”
刚满月的婴儿,被窗外倒吊的女人吓得直憋嘴。棉娘怕她要哭,忙握住小手安抚。
“快下来吧,别摔着!”钱大姐伸手接人,“吃饭了没?”
“还没。”龙湫疾跑了一天,正觉得肚饿。她七八岁起便在大娘家中吃饭,因此熟门熟路上了炕桌,先嚼几口煮得酥烂的羊蹄肚。
大姐知她能吃辣,在热汤里放足了辣油,舀上一勺将馍冲开。龙湫接过,痛喝了一大碗,想着还是早起买的汤肥美。
她狼吞虎咽,大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你慢吃,别噎着。棉老板已经将田家的事儿给我说了。”
龙湫顺口气,问:“你查出什么了?我下午追了一路,发现那邪物总在有幼童的人家停留,就忙不迭跑来大娘这里,再设几重防范。”
“唉,我这一下午,差点白费。走遍了城中喜轿铺,连媒婆家都去了,全说从没见过这种样式的花烛。我想秀才真个儿心灵手巧,难道自己描样子,开模具做的不成?”
大姐在旁听着,疑惑棉娘嘴皮子几时利索了?又见她抹抹鬓,眉飞色舞道:“我再跑去西市酒楼,打听谁家承办过喜宴?可见过这种蜡烛?都摆手。估摸人家嫌我一文不舍,我便只得买了几碗饭,施与附近的乞丐。
其中有个女子,看打扮像流徙到此的胡人,怀中抱个不满周岁的娃娃。因那娃娃长得好,我多看了几眼,可怜他没奶吃,光吮手指头。我猛一想,没牙吃手还叫娘,不就是早上田有良那德行吗?”
棉娘便想起钱氏家中也刚添口,她二人还算相投,故来提醒。
大姐听罢,惊惶不已:“如此说来,这鬼喜欢将人摆弄成孩子模样害死,还到妇孺家踩点?”
棉娘点头:“恐怕是。但你别慌,有了这些防范,阎王老子也进不得你家大门。”
婴儿懵懂,手在空中抓啊抓的,龙湫见她身上的银镯同长命锁都錾着“祸福无有”四字,不合时宜地想:
师父若已投胎,我就去找他托生的人家,也送上这样一副满月礼。
不,还不够。
我还得设法把他要过来,做我的徒弟。
怀着这种倒反天罡的念头,龙湫辞了大娘,再回蜗角巷做筹划。
“有了靶,就好打。”棉娘拊掌道,“邪物虽然按兵不动,但咱们已经知道它想害什么人了。”
“不能用死法子,须想个什么招儿,将妇孺都聚到一块看顾才好。”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想出好办法。但说到看顾,不知寸心将秀才看顾得怎么样了。
进田宅一望,那寸心果然不安生,正满院里疯玩。
她蹬掉了羊皮小靴,脚上红彤彤的,不知穿了个什么东西,见她娘和高个儿姐姐回来了,咕咚咕咚跑到跟前,一摊手:
“果干儿。”
棉娘暗道完蛋,下午给忙忘了!
见她娘神情局促,寸心小嘴儿越撅越高,正要生气,龙湫往她手中塞了包东西。
“吃吧,少吃点。”
“好!”寸心眉开眼笑,牵着龙湫的袖子,喜道,“你们快进屋,看我今天抓了个大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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