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您的妻子情况危急。医生说...说她可能撑不过今晚了。"
护士长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这是她今天第十四次拨打这个号码。重症监护室外的白炽灯将一切照得惨白，监护仪的滴滴声透过厚重的玻璃传来，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凿在每个人心上。
"抱歉，我正在开重要会议。如果没有什么特别急的事..."
机械的电话里又传来那句熟悉的推托。护士长看了眼病房里的病人，叹了口气。床上的女人明明才三十岁，却因为癌症折磨得形销骨立。
苏雨凝躺在病床上，生命体征一点点下降。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缘，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五年。
刚毕业时，她们都以为这会是个童话般的开始。林浩宇带着他们的创业项目加入萧氏集团，而她进入了梦想中的出版社。二十五岁，他们拥有最好的年华和无限的可能。
"只要我们一起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总是这样说。
可现实从不会因为谁的年轻就网开一面。
第一年，为了还首付贷款，她开始接兼职。深夜便利店的荧光灯下，她常常困得睁不开眼。但林浩宇总说："再坚持一下，等我在公司站稳脚跟就好了。"
第二年，她怀孕了。那天她欣喜若狂地买了个小摇铃，期待着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但等来的却是他急促的电话："对不起，公司临时要我出差，今晚不用等我回来。"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萧佳柔的笑声。
第三个月的产检，她一个人去的。医生说要卧床保胎，但公司正是最忙的时候。她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在工位上坚持到最后一刻。
流产的那天，正好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她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护士问："家属呢？"
"他...他在开重要会议。"
她记得自己当时还在笑，笑得那么难看。那晚她做了个梦，梦见他们的孩子来问她："妈妈，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们？"
她醒来时，枕巾已经湿透。而林浩宇的短信依然简单："对不起，项目马上就要结项了，等忙完这阵子..."
永远都是"等"，等他站稳脚跟，等项目结项，等他升职，等他...可他们的爱情，却再也等不起了。
第三年，她的贫血越来越严重。医生建议她做个全面检查，但她总觉得忙完这一阵子再说。直到有一天，她在办公室突然昏倒。
检查结果出来那天，主治医生说："是癌症，早期。但已经出现转移...要开始化疗了。"
她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庆幸：还好房贷已经还了一半。
那天晚上，她怀着满腔期待告诉林浩宇这个消息，希望他能像从前一样抱着她说"有我在"。但他只是皱了皱眉："现在公司正是关键时期，你先自己去医院看看吧，等我..."
"等你忙完这阵子？"她笑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林浩宇，你知道吗？我等了五年，等来的只有一张冰冷的床。"
化疗的痛苦无法用语言形容。她蜷缩在病床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天天憔悴。而他，依然忙得旋转在各个饭局之间。
"叮铃铃——"
手机又一次响起，这次是张梦琪打来的："林浩宇！你他妈还是人吗！雨凝她...她撑不过今晚了！你到底来不来！"
监护仪上的数字在跳动，像是在倒计时生命的最后时刻。
恍惚间，她看见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图书馆里，年轻的林浩宇还穿着白衬衫，眼里满是星光。他弯腰帮她捡起掉落的《简·爱》，轻声说："我也看这本书。"
那时候的他们，还不知道未来会有多少无法承受的重负。
"滴——"
刺耳的平线声响起，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知道他终究还是没能来。
泪水模糊了视线，再睁开眼时，世界突然安静了。
阳光依旧温柔地洒在图书馆的书架间，那本《简·爱》还稳稳地握在手里，没有掉落。翻开的那页正写着：
"我心中燃烧着的，是永恒的火焰，它照亮了我的磨难，指引我穿越阴暗。"
学生证上的年份清晰可见：2015年，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
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年轻的林浩宇。他还是那样干净清爽，眼里闪烁着她曾经深爱的光芒。
这一次，苏雨凝紧紧抱住书本，在他转过书架之前快步离开。身后的脚步声顿了一下，然后渐渐远去。
走出图书馆，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脸上，她却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林浩宇，这一次，让我们停在最好的时光里吧。在你我都还未被生活磨平棱角的时候，在我们的爱情，还没有被柴米油盐浸透之前。"
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依然挺拔，零星的黄叶随风飘落。张梦琪还活蹦乱跳地冲她挥手："雨凝！晚上吃火锅去不去？"
看着眼前青春洋溢的闺蜜，苏雨凝忽然红了眼眶。前世的张梦琪，是唯一一个陪她走到最后的人。那些深夜里，只有她会偷偷给自己送饭，在医院陪自己熬过最难熬的化疗。
"傻瓜，哭什么呀？"张梦琪手忙脚乱地掏纸巾，"不就是出嫁前的火锅趴嘛，又不是生离死别！"
"出嫁？"苏雨凝愣了一下。
"嗯啊！"张梦琪眨眨眼，"学姐不是说林浩宇学长一直在追你吗？我看他对你......"
"别说了！"苏雨凝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这一次，我不会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张梦琪诧异地看着她："这是怎么了？不是挺好的一男的......"
夜深了，苏雨凝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图书馆。前世的林浩宇，正是在那里第一次向她微笑，也是在那里，给了她最温柔的错觉。
在日记本上，她写下第一行字：
"亲爱的林浩宇：
这一世，我选择放过你，也放过自己。
愿你未来的人生，永远不会因为我的选择而后悔。
就让我们的故事，停在最好的相遇里......"
床头的闹钟滴答作响，像是在提醒她：新的人生，就要开始了。这一次，她一定要记住——
有些幸福，只适合远远地望着，而不是非要抓在手心里，直到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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