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好意思地问:“大人你刚才说什么?”
江玦道:“书院的时间珍贵,用在学习上才是正道,明年春天便开科考了,别辜负了你姐姐的期望。”
宁郃忙道:“大人说的是,我记住了。”
江玦道:“我在这谭花巷有座宅子,把你母亲接来同住,专心学习。钱不够了就去江府找我。”
“不用了大人。”宁郃想都没想便拒绝了,“我身上还有些钱,并不是很缺,城外的屋子也很好,不用搬到新居。多谢大人关心”
江玦翻身上马,只道:“你觉得好,但那间屋子适合有病的老人住吗?”
这一句话直接将宁郃的谎言给戳破了,他脸上的神情僵了一瞬。
江玦又道:“我刚才的话不是假的,也不是专门说给外人的场面话。宁家是江家的姻亲,照拂自己的岳母与妻弟,是人伦之理。”
南风将一张契纸跟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放到宁郃手中,笑道:“小少爷收好。我已经通知宅子的管家了,他很快便来带少爷去宅子。”
江玦调马,正要离开,又忽然回头道:“还有,别总跟你姐学,叫我大人。”
那要叫什么……
宁郃面泛迟疑之色。
江玦握了缰绳,反问他道:“你觉得该叫什么?”
宁郃顿了一下,不敢直视江玦的眼睛,低声道:“我愚笨,尚不知道,大人恕罪……”
到底是年轻,什么心思都写在表面,心虚和疏离也明晃晃在他跟前。
江玦的心陡然沉了一下。
天更是黑压压的一片,雨势也开始变大了。
南风催着他,“主君……”
还有其他的事,耽搁不得。
“罢了。”江玦方回神,拉着缰绳,夹紧马肚,正欲驱马,消失在雨幕之中。
“姐夫!”
似是下了极大决心,宁郃赶在江玦远去的最后一刻,喊了出来。
这个称谓……他知道他对不起阿姊。
面上一道愧疚之色闪过,在江玦转身时,登时又消失不见。
江玦眼底尽是震惊之色。
原以为宁家还记着一年之前的冷落,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他。
南风那句来日方长的宽慰尚未说出口,不曾想峰回路转,那小少爷竟然开窍了。
宁郃郑重地向江玦行了个礼。
“我知道今日与洪舜一事,若无大人,必定是我打落牙齿和血吞,刘尚书的府邸我更不可能踏进,宁郃在此多谢姐夫出手相助。”
话语还是有些生硬跟别扭。
“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若你当真想道谢,明岁春闱,给我考个状元来。”
“阿郃尽力。姐夫,向我跟阿姊带句话吧,阿娘安好,望她不要担心。”
“好,姐夫一定给你带到。”
雨小了一些,伞面不再噼啪作响。
江玦回转马头,消失在了西边的青石巷。
**
例竟门的血腥味比鬼还阴魂不散。
就算是穿堂风遍地,都不能彻底清除那些痛苦的铁锈味。
终日暗无天日,不知晨昏,常人尚且无法忍耐,更何每日刑罚加身的犯人。
凡是进牢,最慢一侯,必乖乖妥协。
祁永在这样的地狱里受了将近两月的刑罚,所有人都没想到他能撑那么久。
鞭子落在血肉上的声音分外清晰明了,伤上加伤,祁永身子已无一片完好的皮肉,伤痕裂缝里,爬满了白蛆,恶臭频袭。
所有狱卒皆忍不住离那刑架退了好几步。
这味道,他们只在将死之人身上闻到过。
廊道内传来一阵不失沉稳的疾步,还未待走到人前,满堂的狱卒已经跪了一地。
“拜见大人。”
江玦快步到审讯案前,挥了袖口让其免礼。
祁永撑着一口气抬头,苍白的脸色无一点讶异。
他被抓紧这暗牢里两个多月了,从来都是受刑而见不得始作俑者,纵然再愚钝,他也知道,自那妇人出现在他家门前,他祁家怕是在难安宁。
宁家,真是一群灾祸。
祁永一双眼睛着实不善。江玦镇定自若地拨了茶沫,抿下一口热茶,不急不慢。
金广毫不犹豫地甩了一鞭。
刑架上传来痛苦低哑的嘶吼。
一口黑血喷到了地面,激起尘土,顷刻归于平息。
“祁永,你抓错药差点害死人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案子已经上交到大理寺,相信不过两侯后,结果就能出来了。”
金广趋步至他面前,“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按照我朝律法,你这样的罪,不是判流刑就是徒刑的,最差的情况,徒流共判,要到至少一千里外的蛮荒去种地。”
祁永紧绷的脸色没有一丝松动。
金广继而道:“自本朝开朝三百年来,我便从未见过有哪个被判了流放一千里的罪人能够活着回来,每一个人,不还没到流放之地便暴病而死,要么就是到了蛮荒饥累而死,各有各的惨,但换句话说,他们犯了事,获罪流放再正常不过,可怜的是那些人的妻子儿女,有些女人甚至怀有身孕,有些孩子尚在襁褓之中,一家子因为他人犯事,在邻居亲戚前抬不起头,遭受欺辱尚还是小事,更甚者……”
面如死灰的脸色终于裂了一纹。
“尽数没入贱籍,大的卖了,几年后身体不行了,就让小的卖,男的女的都一样。祁永,你难道要因你的固执,而让你家中妻女尽数辱没在烟花之地?”
他的发妻体弱,每日离不开汤药。
他的女儿,刚满八岁。
祁永苍白绝望的脸色陡然勃怒,涨的通红。
“江玦!你以为乱塞给我一个罪名,我便会乖乖妥协,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整个司州还不是你的天下!”
“你以为只要你咬紧牙关不说,你那居在千水巷的人就会安然无恙?”
祁永猛地抬头。
“你什么意思?”
“我可没空对你家的人痛下杀手,那些人可是虎视眈眈着。”
祁永冷笑,“江大人随便找个罪名就把我扣在这里,言行逼供两个月,何尝不是虎视眈眈?”
“你知道我要什么。”江玦起身,这番回转让他眉头微微蹙起,“这两月你一直耗着,无非就是顾忌自己松口,外边的妻女遭遇不测,我既能将你抓进来,便也能把你那发妻和姑姐抓来……忘了,还有你那将满八岁的女儿,你可睁眼看看,到底是在明处的我快,还是那暗地里的人快。”
“江大人!你我恩怨,牵扯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身上,可还合适!”
“我自是不想走到那一步,我最多还能再等一个月,但你可熬不过一个月了。”
祁永怒视。
江玦再道:“自然,某些人也等不到一个月了,即便你再咬牙坚持,那牢外的人可无从知晓,我数月不来,今日忽地打马而来,你说那些人又该作何感想?”
“你!”祁永气得胸口起伏,喘不过气。
“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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