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过后,原是以为顾家和肃王亦或是裴家会闹得不可开交的。可谁也没想到,顾家人竟是忍下了这口气。
如今众人也瞧见了,这顾家,裴家和肃王三者联合,拧成了一股绳。
一时间,这三家在盛京城可以说是风光无两。
可这些旁人怎么看的,顾连清不大清楚,也不大在意。因为那日她后背是真撞伤了,大夫来瞧过之后,给她开了好几帖苦药,喝得她是小脾气都出来了。
裴恒之近些日子逐渐在内阁站稳脚跟,便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总是需要出去应酬了。
他看着趴在床上,拿枕头盖住自己脑袋做缩头乌龟的人笑道:“顾连清,不遵医嘱可不是你该做的。”
枕头下传来瓮气声,不忿道:“我是悍妇,哪有不该做的,都可以做!”
裴恒之被她这句话逗乐了,扯了扯枕头,催促道:“既是悍妇,还不快起来喝药,不然旁人要笑话的。”
“让他们笑去!”
“顾连清。”
“不喝!”不等裴恒之把话说完她就严词拒绝。
“你爹来了。”
“哪里?”顾连清一个咕噜就爬起来了,却不见人影,“你骗我!”
裴恒之轻笑一声。
她刚要再趴下去就见裴恒之伸出胳膊拦住她,“好了,快喝药!等伤好了就去见岳父。”
顾连清瘪着嘴,裴恒之端起快凉了的药苦口婆心道:“我今日还有公务未了,喝完了叫春芽替你揉一揉,过几日就不用喝了。”
“好吧。”顾连清胡闹了一会儿这下也收敛了,她接过碗,一口便闷了下去。
汤药苦涩的感觉从嘴巴流向喉咙再到胃中,一瞬间仿佛整个人都是带着苦味的。
裴恒之守着她喝完药便走了。
顾连清漱完口,便让春芽给她揉按后背,而她自己则像条死鱼一样趴在床上枕着枕头叹着气,早知道就不去这什么四皇子的宴席了,真是晦气。
还有谢景安,也别遇见了,往后是离得越远越好。原本过去的关系就敏感,如今各自婚娶,若是再有牵连,容易惹人闲话。
不去想这些糟心窝子的事情,她估摸着等自己伤好了就回顾家去看看,然后等年底的时候,说不定还可以把父亲接来裴家一起团圆。
顾家无子,顾姜山同顾姜河都只有一个女儿,是以从前两个姑娘没定亲的时候,顾家也常常被人踏破门槛。
可是老太君又留在了家里,父亲定不会愿意的,顾连清纠结着,手里拨弄着围帐。
*
养伤的日子里,顾连清就悠哉悠哉地烦心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这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神仙日子,公婆不说极好,也算是知礼数,丈夫恩爱,其他的闲杂人等非必要根本折腾不到她跟前,而且她素来讲规矩成习惯,也很少惹什么茬子。即便招惹了,如今的顾家今时不同往日,也没谁敢给她脸色瞧,比起从前战战兢兢地做准王妃时的克制稳重要快活多了,简直能让人做梦都笑醒来。
她还准备了一条蓝色的腰带,是送给裴恒之的,想着如今这一切的快活日子还是要感激感激他的,而且从前她给谢景安做了那么多腰带衣衫,如今做起来顺手也快。
“玉荷。你去看看少爷回来没,晚上咱们就不去母亲那边吃了,我给他熬了莲子羹。”
她看着手里快做得差不多了的腰带,眉眼间都是欢喜与快乐,冲着门口的玉荷喊道。
想起上次在翠云楼裴恒之还记得自己做莲子羹的事情,想必那碗莲子羹应该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顾连清不由得捂嘴一笑,她便想着这回定要发挥超常,叫他知道自己是有厨艺的。
“是。小姐。奴婢一定把少爷给你带回来。”玉荷从廊下悠哉地起身,如今这日子太舒坦了,叫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也惫懒了,这不,春芽还睡午觉到现在都还没起呢。
她起身出了门。
顾连清便抓紧时间将手头上最后一点活做完,一个不注意,等她做好,抬头一看天都黑了。
“怎么玉荷还没回来?”顾连清站起身,放下东西刚要出去寻。
就见玉荷匆匆忙忙地从外边走进来,面色慌张,差点被门槛绊住也不敢出声,整个人脸色惨白地出现在顾连清面前。
顾连清蹙眉,“玉荷,你怎么了?”
“啊?什么?”玉荷像是才回魂一样,惊魂未定地看着顾连清,额角还冒着冷汗,磕巴道,“小、小姐。”
顾连清皱眉,“玉荷,你到底怎么了?”她站起身,摸了一把她的额头,“你瞧你,吓得全是汗。”
玉荷吓得后退一步,然后自己伸出袖子往额角一擦,果然袖子都湿了,她颤声道:“奴、奴婢没事。少、少爷回来了。”
顾连清抿唇,严肃道:“玉荷,你有事瞒着我。”
“小姐,我……”她抬起头刚要开口,就见门口走进来一个人,差点吓出一声尖叫,可嗓子里却失了声。
顾连清见她这般恐惧,回头一看只见裴恒之和游木是一块进了栖月阁,他一如往常温和道:“清儿,我回来了。”
顾连清微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让玉荷去找你呢。”
他道:“议完会便回来了。”
顾连清一瞧,果真如此,他身上还穿着朝服。她便顺手就要替他将官服退下,游木见状,也颇有眼力见地就要悄悄带着玉荷下去,将空间留给她二人。
玉荷瑟瑟发抖地被人带走,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顾连清,却只能看见她替裴恒之解衣的背影,以及那双她方才在门缝里看见的寒眸。
两个人都快走到门口了,顾连清替裴恒之把身上的官服脱了下来,她忽然淡声道:“玉荷替我把衣裳挂起来吧。”
声音不大不小,恰到好处地能让所有人都听清楚。
玉荷的身子一僵,条件反射地想去接衣裳,可手臂却被人使了些劲儿按在了原地。
裴恒之微笑道:“我自己来,让他们出去吧。”他自顾自地接过官服挂上,然后穿上常服,瞧见桌边的东西,又问,“这是什么,给我做的腰带?”
用的是他最喜欢蓝色,绣的是翠竹青叶,看上去典雅大气,裴恒之倒还挺喜欢的,直接便给自己系上了。
顾连清也顺手帮他系着了。
见二人不再注意他们,游木带着人又往门口走了,顾连清摸着系服帖了的腰带,不知为何觉得裴恒之格外的身姿颀长,气宇轩昂,可能是系着她绣的腰带吧。
他领着人刚要关上房门,又听顾连清道:“游木,你去厨房将我熬的莲子羹送来。”
“这……”
游木抬头看了一眼裴恒之,玉荷还站在旁边不敢说话不敢抬头。
裴恒之点点头,游木只好先松开手应声:“是。”走之前狠狠地看了一眼玉荷,眸光冷冽如刀。他走后,玉荷就站在门口,根本不敢动弹。
顾连清微笑地望着裴恒之,“上回给你做的太甜了,这回定不会再失手。”
裴恒之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敷衍。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房间里弥漫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气氛,让人有些坐立难安。即便是站在门口被冷风吹着的玉荷也觉得呼吸困难。
裴恒之道:“过几日便有空了,可以回顾家看看了。”
“嗯。”顾连清点点头,两个人对着灯火一时间居然静默无言。
裴恒之捏紧了拳头,顾连清静静地看着摇曳的烛火。她有没有说过,她其实很讨厌烛火,新婚夜那晚,她一个人夜看烛火到天明,她这辈子都不想体验这样的感受了。
游木端来莲子羹的时候也察觉到了房间里的不对劲,往常即便是不说话也会忍不住脸红偷瞄看着彼此的两个人,此刻居然一个看地一个看烛光。
他也将声音放轻了,小声道:“少爷,少夫人,莲子羹到了。”然后站在一旁,退也不是,留也不是。
裴恒之自己端过那碗莲子羹,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他今日先是朝堂议事,然后又是与三皇子的人起了争执,劳累一天到现在还没吃东西,确实是有些饿了。他三两口便将莲子羹吃完了,道了一句,“辛苦夫人了。”
游木就要将碗收走,却不想从他手里接过的时候,突然失了手,碗“哐”的一声响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几块。
还不等他们开口,门口就传来“砰”的响声,玉荷的膝盖砸在地上,哀求道:“少爷饶命。”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害怕。
裴恒之忽然抬眸,眸光凛冽,“他打碎的碗,你求什么饶?”
顾连清看着那烛火猛然摇晃一瞬,淡道:“你们都出去。”
“是。”
房间里一下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中弥漫着的气氛黏腻,让人窒息。
顾连清垂眸不说话,裴恒之咬了咬后槽牙,只好先开口问:“她跟你说了多少?”
顾连清依旧望着烛火,没有抬头。这个“她”指的是玉荷吧。
他语气有些不耐,道:“你信她不信我?”
顾连清忽然抬眸,望着他的眼睛,道:“你说我便信你。”
她倒要看看,玉荷是知晓了他什么秘密,叫她忽然这般害怕看见裴恒之。裴恒之又为何非要把人带走。
裴恒之一时哑然,他不知道那个下人到底听见了多少,又不知她告诉了顾连清多少。
他垂眸,思量许久,道:
“我承认,我早就知道错嫁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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