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大老爷,多谢青天大老爷啊。”
一大早,徐州署外就跪满了人,他们骨肉分离已久,好不容易相聚,可不得来拜谢恩人。
“大人,我们的牛回来了,那头牛确实是四水的。”庄生的父亲上前一步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穆南荆一大早便被叫起来看书,他哪里看得进去,听到外头有动静,便寻了个由头跑出来凑热闹了。
庄生的母亲道:“我们本以为是四水扣下了我们家的牛,却不想是是我们家的牛自己跑了。昨日那畜牲又自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头母牛和三头小牛。”
“那你可得好好跟四水道歉。”穆南荆听了,觉着这跟塞翁失马的故事很像。
“自然自然,我们早就牵了头小牛送给四水赔礼了。”庄生父亲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连带着他的人都显得年轻好几岁。
越玄风走出来道:“过几日,我打算开个学堂,还请各位将自家适龄孩童送来学堂。”
“学堂?”
下头百姓听了这个全都噤了声,其中一个胆子大的上前说道:“大人,这读书是你们这些达官显贵或者说那些有钱富商才做的,我们……就算了吧。”
“为何算了?本朝那条政律说,你们的孩子不能念书?”越玄风反驳,“还是说,你们就愿意祖孙好几代都做个农户,都这般任人欺凌。”
穆南荆明白了越玄风的意思,他是想让平民也进入朝廷,打破朝中官官相护的局面。
要真说起来,穆南荆能活蹦乱跳这么久,还多亏了这“官官相护”呢。
“除了适龄孩童,那些想去科考的也全都可以来。”越玄风继续道,“有意者,今日便可以报到司户那里。”
说完这些,越玄风转身离去,穆南荆也紧随其后。
“待这些人考中,那朝廷才是真正焕然一新呐。”穆南荆感慨。
越玄风却摇头:“除非从根上改变,不然这些小打小闹动不了那些京都权贵。”
“你我不都是京都权贵吗?你好好的动它做什么?”
“你知道辰王和江家为何会被诬陷谋反吗?因为他的的革新威胁了那些权贵的利益。我的亲生母亲,也就是先皇后,就是被这些权贵逼死的。”
越玄风从未否认过平昌长公主对他的养育之恩,可他也不会忘了他受尽折磨的五年。
平昌长公主有能力,却因为是女子,便要将那个位置让给别人。她又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当今陛下最敬重的长姐,拥有至高权力,便可随意处置别人性命。
“你也要去学堂。”越玄风平静道。
“不……为什么?”
他都多大了,还跟着一群小孩识字?
“你来当这个学堂的先生。”越玄风又道。
还好还好,穆南荆还以为要他跟一群小孩一起念书呢。
“不对,那你做什么?”
“今年夏天又没下多少雨。”
“所以呢?”好端端地提下不下雨干什么?徐州全是土路,一下雨就没法走了。
“庄稼。”越玄风提醒。
穆南荆一拍大腿:“怪不得我娘这几天一直挑水浇园子!”
郁纤儿只顾着一个小菜园就辛苦成这样,那些百姓对着自己维持生计的庄稼得劳累成什么样?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一桶一桶挑水浇地吧?”
越玄风道:“开渠引水。”
“有些田地在高处,水往低处流,除非将水直接送上去,不然引不了水。”穆南荆道。
“所以需要你去学堂,我去帮着百姓引水,先解决了低处田地的干旱也是好的。”
徐州虽临近京都,但也接壤西戎。再加之本朝阶级固化严重,京都权贵没几个愿意搭理徐州这个穷乡僻壤,这里的百姓就更难受到教化,因而徐州百姓一直都是靠天吃饭。
翌日,穆南荆本以为新开的学堂会人满为患,可谁知竟只来了三个学生。
“他们都说,女子读书没什么用,又不能去科考。”其中一个小姑娘道。
穆南荆觉得有意思:“那你怎么来了?”
小姑娘指了指旁边一言不发的男孩:“他非要我来的,还说什么若是读书真无用,为何京都那些达官贵人全都请名师学习?”
若不是这个小姑娘提醒,穆南荆都没注意到这个屋子里有第五个人。
“你们先挑个位置坐下,我们今日先读《诗经》。”穆南荆从未带过孩子,更没带过孩子念书,现下虽只有四个孩童,也叫穆南荆烦得不行。
“这个字是‘雎’,他念‘关雎’,不是‘关鸟’!”穆南荆气得想动手。
“雎不就是一种鸟吗?我管他什么鸟,直接叫鸟不就行了?”小胖子理直气壮。
这个小胖子是徐州富商家的小儿子,他大哥长得风流倜傥,不知到他这里出了什么岔子,成了个小胖墩。
穆南荆扶额:“雎鸠是鸟不错,但人家是鸟的一种,不能直接说是鸟。”
他似乎明白当年张太傅为何整天板着个脸了。
“哎哎哎,这上面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哎,那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啊?”说话的小姑娘名叫李盈知,据说这名还是她那个秀才哥哥取的,不过她那个秀才哥哥科考被顶替了好几回以后跳河自尽了。
“谁喜欢你?”男孩与李盈知是邻居,叫冯平安。
“那你一定不是君子。”
“你就是淑女了?”
“好了别吵了!”穆南荆气得把书本往地上一丢,“书上怎么写的就给我怎么念,别整这些歪理。还有,上课不准说小话!”
吼完以后,穆南荆觉得舒服多了。
这群孩子也听话多了,等将《关雎》全背下来,穆南荆就放他们走了。
累了一天回去的穆南荆,正巧在门口遇上满身是泥的越玄风,这一下子累都顾不上了,只顾着在那里笑。
“你笑什么呢?”郁纤儿知道两人今日都辛苦,特意早早备好饭菜来门口等着。
“娘,你看越玄风那样。”穆南荆这笑依然止不住。
“你还说人家呢,你看看你这衣服。”
经郁纤儿这一提醒,穆南荆这才想起他身上被小胖子赵长生和他的书童赵九泼上墨水一事。
他这衣服可是花了他二十两,是他所有衣服里最贵的一件,今日居然就这么毁了。
他顿时笑不出来了,吵着闹着要让那小胖子他爹赔钱。
越玄风拦住他:“先休息吧,明日再说。”
“我的衣服啊!”穆南荆哭喊。
“衣染墨香,也是不错的。”见穆南荆回来时这狼狈样,越玄风就猜到他今天不怎么顺利。
“可这衣服花了我二十两银子,墨渍洗不掉了。”穆南荆没敢说他才不要什么墨香,他要钱,他要好多好多钱,他想被钱砸死。
“我再让人给你做一身新的。”
“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吗?你做跟我做有什么分别?”穆南荆反问。
越玄风头一回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好,那你就先自己做一身,改日我们再去找冯老板。”
“不成!”穆南荆打断,“你去给我做。”
笑话,真要动自己的私房钱去做衣裳,那还是穆南荆吗?
“好。”
两人回去后都先去洗了个澡,等去用饭时饭菜都凉了,
没办法,郁纤儿又拿去热了一遍,三人这才全都吃上饭。
晚上,为了防止越玄风哪根筋不对让他温书,穆南荆主动搭话:“今天才四个小孩来学堂,徐州的孩子肯定不止这四个,怎么其他人都不来啊?”
越玄风挑眉看他:“四个孩子就把你折腾成这样,孩子多了那还得了?”
“你……这是重点吗?”
越玄风道:“一开始来得少也正常,徐州百姓世代以耕种为生,没几个走科举路子的,这些年唯一一个秀才还被人顶了名头跳河了。”
“那你还办学堂。”
“那我也不能不办啊。”
“你在这待上三年就走了,三年能有多少人来念书?”
至少穆南荆是不想念书的那类。
越玄风却道:“有一个也是有。”
“算了,不说这个了。”穆南荆转移话题,“今日你回来时是怎么回事?掉泥坑里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
“真掉进去了?”穆南荆不信。
“真掉进去了。”越玄风苦笑,“不过这一掉我发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穆南荆眼前一亮:“难不成你发现金子了?”
“这倒不是。”
“哦。”不是金子那就跟他没关系了。
“不过跟金子差不多。”
“是什么?”穆南荆又来了兴趣。
越玄风从木盒子里拿出一样东西,穆南荆仔细一看,竟然是土豆。
“这跟金子有什么关系?”
“徐州这地种土豆刚好。”
“你一个状元郎还知道怎么种地?”不应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吗?
越玄风解释:“小时候吃不饱,就爱种点东西,又一次吃的土豆还发了芽,险些被毒死。”
“明日我可不想去教那些孩子了,反正你都找到解决办法了,你去教。”
越玄风哄道:“那今年地里的庄稼也不能不顾呀。”
接着他又说:“你明日也不必跟他们置气,把你该教的教好就成了。”
回去看了一眼,那头牛的事还没解决。
穆南荆,你还记得你的《穆子》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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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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