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将军,阮小姐昨夜已经醒了。”
夕阳洒下余晖,将远处护城河照的波光粼粼,晚风吹拂着河畔旁的金柳沙沙作响。
城垛上坐着一名着甲胄的少年,他放下手中的埙,笼罩着城头悠扬渺远的声音也渐渐消散了。
他闻此小麦色脸庞也未有什么情绪的波动,一只手肘懒懒的靠在后头,捡起一旁用狗尾巴花编好的花环戴在头上,随后捻下一根叼在嘴里。
硕大的红日悬挂在天边,焚烧稻草生出来的烟波弄的眼前一片微漾,结束了一天的疲惫,百姓从牲口上卸下粮食,摇头叹气地归城了。
“人怎么样了?”
士兵道:“小姐出奇的安静,但您叮嘱过了,没有您的允许,不能放人。”
陆文瑾从城垛上跳下,将靠在旁边的红缨枪扔给了侍从:“去看看。”
那夜他得了玉荷的信,便立刻派人快马加鞭,跟上了阮家送亲的队伍,可惜恰逢大雪封山,他派去的人还是没能挽回局面。
甚至他听闻噩耗,连夜冒着大雨赶到了事发之地,他找到了玉荷的尸体,和几乎是被活埋的阮溪,可就是没有找到阮泱的踪影,只有在草地中那块碎掉的,带着血的双鱼玉佩。
山崖实在太高,一眼望下去深不见底,一个身体娇小的女子甩下去,怕是粉身碎骨了,那日他坐在雨中想了阮泱一夜。
回了陆家,才走到门口,屋里便传来隐隐绰绰的抽泣声,阮溪一身白衣素裙,墨发垂在脖颈侧,额头上还缠绕着厚重的的纱布,即使这样,也依旧抵挡不住少女素衣白裳之上的绝色。
阮氏二姐妹虽非一母同胞,但眉眼间难免有着相似之处,只是阮溪是嫡女,又非空有一身美貌,自当名冠巴蜀。
阮泱平日里安静,又不喜与闺中姐妹玩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小透明的存在,就连这次和亲东宫,阮熹山都觉得她不堪重用,讨不了宁羡欢心。
阮溪见了陆文瑾,她迅速爬下床,拽住少年的衣服角,哭着质问道:“陆将军,我阿妹呢,她一定在你身边对不对?”
陆文瑾冷道:“泱泱没有在我身边,那晚我到了儋州,只发现了你被人埋在土里,是我的猎犬将你从坑中抛出,你这才活了下来。”
阮溪见陆文瑾没有将她生还的消息告诉阮家,试图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跪下道:“阿溪求陆小将军垂怜。”
陆文瑾凝眸。
阮溪拽紧陆文瑾的衣摆道:“宁羡对巴蜀虎视眈眈,若他知道我还活着,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阮溪摇头:“你也知道,若我回了阮家的消息被宁羡知道了,便坐实了巴蜀绑架私藏太子妃的罪名,他再借此理由调动宫中禁卫军,以巴蜀的兵力怕是难以抵挡。”
陆文瑾挑眉道:“你的父亲可以庇护你。”
“按照我父亲的脾性,若知道我活着,或许会将我送给朔北人,我不愿牺牲我自己,嫁去蛮荒之地受苦。”
阮溪见他态度冰冷,抽泣道:“他明知东宫是龙潭虎穴,却还是将我推出去,众人都耻笑我,是使了下作手段,这才逼宁羡不得已娶了我,可事实并非我所愿。”
给宁羡下药虽是父亲的主意,可若她不愿意,又有谁能强迫她呢?
她想过宁羡会厌憎她,但她没有想过宁羡会对她赶尽杀绝。
“求将军看在我阿妹的份儿上收留我。”
陆文瑾嗤笑:“你想待在我身边?那你算我的什么?外室小妾?泱泱本就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姑娘,你在我身边,她怕是会误会你我之间的关系。”
“可她大概是死了!否则你们那么相爱,她为何不回来找你?”
阮溪为了活下去,放弃尊严恳求道:“陆将军,我与泱泱容貌相似,我不介意你将我当成她,日后用我解你夜里的寂寞。”
陆文瑾抽开自己的手,蹙眉:“我不需要。”
少女想起宁羡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便咬牙道:“可泱泱若还活着,她知道了你对我见死不救,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你难道想让她不要你,爱上别人吗?”
陆文瑾一顿。
他从坑里把人刨出来,救下阮溪,正是因为在阮央心中,阮溪是她最好的姐姐。
阮溪见他动容道:“这样吧,我日后换张脸,扮作男子的样子在你身边,这样也能避免人误会。”
“放心吧,阮泱是我妹妹,我一定会安分守己,绝不会让旁人误会我与你有染。”
.......
两军交战在即,阮熹山站在舆图前焦头烂额,虽说陆文瑾已带着剩下五万精锐回城,但并不知道中央会派多少兵马
见兵卒匆忙报信,阮熹山道:“那边怎么说?”
“儋州节度使说愿与巴蜀共抵御季氏入侵,但援军最快也得半个月才到。”
陆文瑾道:“可在敌方必经路上埋伏,将兵甲和粮草阻断,或许可拖些时日。”
阮熹山道:“只能这样了,安排下去。”
“是。”
.....
黄昏后,阮泱陪宁羡用完晚膳后,便一人坐在烛火台下给他缝好了方才过来时,被路上树枝划破的衣袍。
惊蛰一来,春雷滚滚,一日里能连下好几场雨,到处潮湿长藓。
庭院外灰蒙蒙的,淅淅沥沥的雨将院子内的花草树木,洗刷的更为油亮,屋檐下不断滴下的雨水,溅落到宁羡的衣角。
阮泱抱着宁羡的衣服走到屋子中央,见他坐的小桌边上有壶碰到的酒,酒水洒满方桌,他也没在意,手肘兀自靠在小桌上,背对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果酒混着泥土的腥气,沁入肺腑。
阮泱提裙走过去,见男人的脸上残留着两丝胭脂红,狭长的凤眸半眯地看向院中,她缓缓跪下将手里的衣服披在他身上:“你醉了?”
宁羡恍若未闻。
天空滋啦啦地闪出几道光芒,随后天空“轰隆”一声,雨势更大了。
阮泱感觉到身边的男人明显一颤,他闭眼长眉蹙着,拿着酒盏的手克制着抖。
阮泱愣了下:“你害怕打雷?”
宁羡看了她一眼,懒道:“不可以?”
阮泱见他心情不佳,对她也爱搭不理的,便拿起桌上的酒杯莞尔道:“我去给你温些醒酒汤吧,醉了的感觉也难受。”
疾风骤雨,将屋内鹅黄色纱幔翻飞而起,宛如白幡,又是一阵闪电,刺眼极了,宁羡见人要离开,下意识拽住了她的衣袖。
阮泱吓了一跳,男人的力道很大,让她不由得直往后倒去。
酒盏砸的四分五裂,阮泱窝在他怀里,怎么挣扎也甩不开人,半晌后,她哼了声,顺势把脑袋靠在宁羡的胸膛,轻声道:“怎么了?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嘛....”
男人身体往下滑了滑,将脑袋藏在少女肩颈处,累极了般闭眼道:“你会不会小曲儿?”
“小曲儿?”
阮泱想起前几天入睡前,宁羡逼迫她唱童谣的场景,窘迫的不行,她自幼唱曲儿不在调上,连玉荷都常笑话她。
她红着脸,咬唇道:“你明知故问,我唱歌很难听的.....”
宁羡蹭了蹭阮泱,少女今日用的香囊与母亲的一样,就连唱起小曲儿来也和她一样,总不在调上。
“那是有特色,我喜欢,阿蘅就要在我身边,给我唱一辈子。”
阮泱撇嘴,将玄色外袍往宁羡脖子处拢了拢,轰隆雷雨声伴着女子的歌喉将他带入梦里。
宁羡眼前又闪现出母亲以发覆面,口中塞满粮糠,带着屈辱死去的画面。
一辈子太长了,他怎么能容许阮氏女,舒舒坦坦的待在他身边一辈子?
他咬牙攥着阮泱的衣裳,想了半晌,最终还是朝少女额头轻柔一吻,恢复往常柔和的样子道:“好阿蘅,我要离开好些时间了。”
“.....你要走?”阮泱从他怀里起身颤道。
宁羡点头:“如今朝中局势不稳,两军大战在即,儋州是主战场,到时硝烟四起,若留你一个人在此处,我不放心。”
阮泱揉了揉了迷迷糊糊的脑袋,她现在才反应过来,对外面的世界一片空白,包括当今皇帝是谁,太子是谁,她竟都不知道。
莫非已到了要国破家亡的局面了吗?
阮泱愣道:“你要带我跟你一起去逃灾吗?”
宁羡握紧少女的手,眸中不禁透出丝寒光:“嗯,跟我一起北上,投靠我舅父,放心吧,我不会骗你的,阿蘅,我是你夫君,你要信我。”
阮泱微微往后一仰,虽觉得今日的宁羡有些怪异,但她没敢再问下去,她垂眸点头:“好,我跟你一起走。”
....
队伍次日便朝北边方向前进,随行队伍中除阮泱外,没有其他女子。
阮泱骑不了军中高大壮硕的马儿,便只能与宁羡同乘一马,虽有所疑虑,她也不敢多声张,只悄悄攥紧宁羡的衣袖:“我们是真的要去投靠你舅父吗?”
“自然,我怎么会骗你呢?”
宁羡把下巴轻轻靠在她脖上,男人周身好闻的莲花清香将她笼罩,明明对方呼出来的是热气,可阮泱却不禁打了个寒颤。
(女主终于,马上,要和男二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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