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钟的时候程茉就醒了,前一夜越是睡得晚、睡得不踏实,她第二天醒来得就越早。
天还没有亮,卧室里漆黑一片,程茉打开床头灯,穿上拖鞋去了阳台,她站在灰蒙蒙的阳台上,一时恍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等眼睛适应黑暗之后,她看见花架上的那些生命蓬勃的植物,走到跟前看了好久,最后蹲在那棵蓝色风暴前,看到它的花苞似乎又比昨天大了一点,覆满薄霜的心脏终于萌芽出一丝热烈的期待。
程茉伸手想去摸摸那些花苞,但手伸到一半又骤然收回来,她害怕自己的触碰会伤到这些还没有长大的小花苞。
一直待到清晨七点,程茉想起身去厨房,才发现脚麻了,起身的时候差点摔倒,她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去了厨房。
准备好的早餐,她也没吃几口,就又去浴室洗澡。将昨天穿的那条浅绿色连衣裙洗干净晾好,程茉今天换上了干净的浅蓝色衬衫和宽松牛仔裤。
距离上班时间还早,她站在镜子前,观察自己今天的样子,大约是贺词意给她送来的那包晒伤药膏很管用,她的脸颊今天已经基本看不出泛红跟晒伤后起的小丘疹了,但是眼睛红肿得吓人,她用毛巾包着冰块敷了敷,也依旧肿得像两只核桃。
有一瞬间,程茉不想上班了,今天这副鬼样子,她只想躲在家里,不想跟任何人见面、说话。
但看着时针慢慢指向八点半,最终,她还是拖着沉重的身体出了门。
也幸好,程茉平时存在感很低,张辉辉一上午都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睛,只是快到午饭时间时,张辉辉走过来随口跟她问:“老板今天好像没有来?”
程茉这才想起,今天上班到现在还没有见到贺词意,她木然点点头:“好像是……”回答时才发现嗓子有点哑。
张辉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也没有询问什么,朝着她身后的那排书架走了过去。
看张辉辉在整理那会被几个小孩子弄乱的书架,程茉也赶忙整理起自己面前的书架。
由于昨晚没有睡好,她今天感觉很累,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好不容易撑到中午休息时间,张辉辉先去吃饭了,程茉去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温水。
喝完水,她在旁边的休息椅上坐下来,本想着休息一下,脑子却不受控制又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
思绪只要冒出一个嫩芽,便会立即就长出参天大树,她昨天所经历的那些折磨,似乎在这一瞬间又全部席卷而来,痛苦、压抑、沉闷……,所有的坏情绪都涌上来,仿佛要在这一刻将她吞噬。
程茉很讨厌容易被情绪影响的自己,可她却无能为力,只能低头张开嘴用力地呼吸,拼命克制自己。
今天是上班日,她可以在家里晕倒无数次,哪怕摔得鼻青脸肿都没关系,但绝对不允许自己在工作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情。
她手指甲用力刺入掌心,企图用掌心的疼痛将自己从坏情绪里抽离出来,但就算她把掌心刺破流血,胸口的窒息感也依旧越来越强烈,她看到眼前,无数的树枝朝着她压过来,密密麻麻的树叶捂住她的口鼻,周围天旋地转,她的胃里翻江倒海。
程茉脑袋不受控制地往前栽下去,脑袋重重摔在地板上。
她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只是仍然觉得脑袋很晕,似乎身下的地板也全变成了密密麻麻的树枝。
那些树枝一开始很冷很扎人,然后又忽然变得很温暖很软,最后树枝又好像变成了海水一样,她的身体好像是在被海浪一下一下地卷起抛到空中,最后又被丢进咸而苦涩的海面上……
程茉醒来的时候,才感觉到额头好疼,她还没睁眼,就下意识想伸手去触碰额头。
“别动。”
制止的声音好像就在她头顶,同时她纤细的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程茉本来还有些浑噩的脑袋一瞬间清醒,紧张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件淡鹅黄色的宽松衬衫,衬衫左边胸口和胳膊肘处都被染上了血迹。
程茉心一惊,目光上移,看到了男人的锁骨、喉结,再往上,果然是老板贺词意那张年轻又英隽张扬的帅脸。
她一瞬间紧张到屏住呼吸,目光惊慌失措地与他四目相对上。
程茉打小与人这么近距离接触就会紧张,何况对方是她老板,此刻还抓着她手腕,她身体不受控地紧张到有些微颤,脸颊也不争气地一瞬间因局促而发红滚烫。
贺词意在感知到她紧张的瞬间就将她手腕松开了,他身体往后靠了靠,慵懒地倚在椅背上,修长的指尖落在扶手上,状态松弛又自然。
在不认识他的人看来,肯定会以为他是哪个知名经纪公司里刚出道的男模。这身材、这气质都胜出普通人一大截。
程茉低头脑子快速地转了一遍,知道自己应该是在书店里晕倒了,贺词意将她送来医院,而且她的血染脏了他的衣服。
平时看贺词意不管何时何地都一幅清爽干净的样子,而且经常一天换好几套衣服,他应该是个有点洁癖的人。
程茉很想给他道歉,可是脑子里组织好了语言,嘴巴却笨得说不出来,她局促焦急地手指抠着身下的床单。
“刚才抱歉。”贺词意却先开口了。
程茉茫然了一瞬,但这次很快反应过来,贺词意一直是个跟异性很有边界感的人,他是为刚才抓了她手腕而道歉,她连忙磕磕巴巴说:“不、不是,是我、我应该道歉。”
“为什么?”
程茉余光瞥到他目光正盯着自己,刚降温的脸颊,一瞬间又升温,她抬手指了指对方染了血的袖子还有胸襟。
这样啊。贺词意嘴里慢慢悠悠吐出一个字:“哦。”
“……”
空气又一次陷入沉默,程茉太社恐,贺词意又太酷,正当她以为两人就要这样长久陷入尴尬,她正踟蹰着要怎么开口让对方先回去,她在上班期间晕倒,又不是他的责任。
“我先去买点吃的。”贺词意突然起身。
“好。”程茉因为在心里酝酿了太久,看他起身下意识就想到他是要走了,也下意识就回答,等听清楚他真正说的是什么之后,贺词意已经伸手拉开病房的门。
“不、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点外卖就行。”程茉拒绝的声音,被关紧的门隔在了病房里面。
她有点无措,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从小到大除了何舒美,没有人在她生病的时候照顾过她。
想起妈妈,不知道她今天回来没有?
程茉找了找,看到手机被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伸手拿过来,只剩百分之九的电量,她大概看了一眼屏幕,只有张辉辉给她发了消息,问她怎么样了?
程茉点开微信回复:-已经没事了。
面对这个唯一发消息关心她的人,她还想再多回点什么,可是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放下手机。
趁这会没人,她没输液的那只手在额头摸了摸,摸到了纱布跟绷带,果然是磕破了。
程茉叹口气,回想自己今天中午被情绪控制发作时候的情形,她感觉到一阵无助,清楚自己之前断药是错误的决定。
她这辈子或许只能这样了吧,像是个精神病人,永远靠着药物,才能勉强正常生活。
贺词意半个小时左右就回来了,他提回来了馄饨、肠粉、南瓜小米粥、番茄鸡蛋面、鲜肉小笼包……
程茉看他提回来这么一大袋,有些意外,贺词意的饭量这么大吗?
“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就挑清淡的多买了几样。”贺词意将一大袋子的食物放在桌子上,转头问她:“你想吃哪个?”
程茉为自己刚才误会他饭量大,连忙在心里给他道歉,有些慌张说:“都行。”
说完才意识到这种回答很烦人,她于是又连忙改口:“我想吃馄饨。”
她没输液的那只手撑着床板,想坐起来,可由于她从早上吃了几口饭后,一直饿到现在,体力基本上都耗费完了,胳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身体才刚支撑起来一点,就马上又要坠落回床板。
贺词意的一只胳膊及时伸到她后背下面,揽着她肩膀,将她扶坐起来,又拿枕头给她垫在背后。
程茉还没反应过来,只隐隐觉得鼻子里还能闻到他刚才凑近时身上清冽又干净的雪松香气。
贺词意转身将馄饨取出来,打开了餐盒,放在病房里可移动的小餐桌上,给她放好勺子,将小餐桌移到病床边。
程茉万分庆幸输液的不是右手,她伸手拿起勺子,却又忍不住抬头看了贺词意一眼。
贺词意又坐回之前的椅子上,还是跟之前一样慵懒松弛的姿势,银白色的头发,跟往日相比有些凌乱,鹅黄色的宽松衬衫上染着血迹,他低头摆弄手机,程茉不知道怎么就忽然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贺词意时的场景。
那是她鼓足了勇气去面试,推开办公室门看到里面坐着一个银发皮肤很白的男人,而他的衣襟上满是血,她当时呆愣了几秒,然后吓得转身就跑了……
手机放在桌子上的声音响起,程茉猛然回过神,迎面撞上贺词意满是探究的目光,他似是迟疑了下,起身问:“需要我喂你?”
“……”程茉恨自己总是反应太慢,贺词意坐在床边,手指捏起勺子时她才明白过来,对方应该是看她半天没有吃,以为她生病太虚弱,需要人喂。
她张嘴想解释说不用,一只荠菜味的馄饨便滑入了口中。
程茉憋得满脸通红,只得顺势咀嚼起来。她余光瞥向贺词意,可能因为她此刻太紧张出现了错觉,竟然看到他的耳朵也是红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