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下值,长明特意绕了些路才往宝熏殿去,裕贵妃午睡刚起,站在屋檐下看宫女捣凤仙花,准备用汁水染指甲。
长明过去见了礼,笑着将袖子里掖着的香料奉上:“这是昨日馥云斋掌柜特意让我送来孝敬娘娘的。”
裕贵妃略偏了偏头,青缇便过去接下,打开纸包轻嗅之后,笑道:“哟,这不是露蕊吗?要得这么多可不容易。”
“青缇姑姑见多识广,不知这香料有什么说法?”长明笑道。
青缇转身奉给裕贵妃过目,那香料虽不多,行过之处却是留香持久,且香味清淡,久久不散。
“此香是深山冷泉边才生长的水芙蓉花蕊所制,这木芙蓉并不常见,生长之处陡峭湿滑,采摘已是不易。摘下来的花朵只留花蕊,用竹签挑了渣子,需放阴凉处慢慢晾干,研磨成粉之后再细筛一次,折腾一季大概也就这么多了。”青缇将香料重新包好,“这倒是应景,秋日里人容易疲乏,做成线香午后点一支,倒是提神解乏。”
裕贵妃听了这席话,脸上起了些笑容:“这馥云斋倒是有心了。长明,下次若遇见了,替我道声谢。”
“是。”长明躬身告退。
“青缇,你送送吧。”裕贵妃吩咐道。
“是。”
青缇随长明往外走,长明故意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姑姑对香料甚是了解,不愧是南诏人。”
青缇脚步一滞,转瞬便笑道:“倒也不是所有南诏人都对香料十分了解,所以也不是了解香料的就是南诏人。”
“馥云斋的香方,大多是出自姑姑的手吧?”长明笑道,“都说馥云斋制香师神秘,连店里的伙计都没见过。没人知道原来制香师在宫里当差。”
“内官这是哪里来的消息?”青缇笑道,“我在宫中当差多年,如何还能做制香师?”
长明见四下无人,飞快说道:“萤火传公子令,可以动手了。”
青缇心中一惊,往日里她只当长明为了赏赐,才给裕贵妃通风报信,没想到他竟然是一条暗线。
见她迟疑,长明继续道:“此次行动事关重大,秀月姑姑不能轻易露面交接,我在中间传递。若有意外,便是一人承担,免得牵连二位姑姑。”
“知道了。”青缇低声道,她见已到了宝熏殿大门口,便微微躬身,恢复了常态:“内侍慢走。”
青缇心中激动,立在门洞里吹了好一阵风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在宫中十七年,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这个时刻。如今终于等到了,她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替郡主报仇!
她回偏殿的时候,裕贵妃正歪在榻上,翘着指尖等宫女将捣碎的凤仙花敷在指甲上,再用纱布裹住。
“娘娘,奴婢愚见,请娘娘示下。”青缇道。
“说。”裕贵妃翻来覆去端详着裹了纱布的指尖,想象着拆掉之后的样子。
“露蕊名贵,不如混了香料制成线香,分赠给太后和其他嫔妃。”青缇笑道。
裕贵妃思忖片刻,轻笑道:“有道理,若我独自享用了,倒显得小气,分给各宫也让她们见识见识好东西。”
“奴婢亲自动手,必不暴殄天物。”青缇躬身道。
裕贵妃手心在青缇手背上拍了拍:“你的手艺我是知道的,当初若不是怀王妃举荐,我还不知道要被失眠折磨多久呢。”
青缇领命下去,三日之后线香便做好了。她用木盒将香分装好,派人往各宫去送。自己捧了一个描金白瓷盒往偏殿去回话。
“娘娘,各宫的香都派人送去了,太后这份如何送,请娘娘示下。”青缇道。
裕贵妃打开那白瓷盒,里面线香整齐码放着,一阵清冽绵柔的香味散发出来,闻着十分舒爽。
这次凤仙花染的指甲效果好,既显色又不过分艳丽,衬着白瓷像红梅覆雪一般。裕贵妃心情大好,也不在意平日里在太后面前的谨慎拘束,起身理了理衣裙:“好久没去跟太后请安了,正好送香过去,也不必再跑一趟。”
秋高气爽,裕贵妃出门也不用肩舆,只带了青缇和南图,往太后宫里来。
太后正盘腿坐在窗下看一卷佛经,见裕贵妃来,也是笑容和煦地让她快坐。
裕贵妃说明来意,让青缇捧上香来,亲自在太后面前打开了盒子。
“秀月,点一支试试,我正有些乏呢。”太后听裕贵妃一番解说,难得有了兴致。
秀月过来接了香盒,拈出一支来拿火折子点了,轻烟袅袅,香味瞬间在屋里散开,倒比点燃前更加悠长。
太后点头笑道:“果然是好香。”
“太后喜欢就好。”裕贵妃笑道。
“你有心了。”太后深吸了口气,对秀月道,“昨日里整理库房,你说有几支极好的山参,取两支让贵妃带回去,秋日里进补最好了。”
“多谢太后。”裕贵妃起身行礼,对青缇道,“你跟秀月姑姑去取吧,我陪太后说说话。”
青缇应了声是,跟着秀月去后面的库房取东西。
“昨日长明传了消息来,今日这香便到了,有什么说法?”秀月跟青缇说话,眼神却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青缇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纸包,与那日包露蕊的几乎一模一样,递给秀月道,“化了水,洒在线香上,只洒一半便已足够了。”
秀月会意,小心收好纸包,进库房里拿了山参交给青缇,才又锁上门回去给太后复命。
裕贵妃坐了半个时辰便告辞出来,笑着对青缇道:“难得今天给我个好脸色瞧,还夸赞我指甲染得好。果真好东西人人都喜欢。”
“太后心里有数,宁王又不在身边,一时有什么是指望不上的。娘娘对太后的心也算至纯至孝了,还有什么好拿乔的。”青缇笑道。
“一辈子唯我独尊惯了,指不定心里还懊恼着皇上夺了他儿子的位子呢。”裕贵妃冷笑道,“如今一把年纪就这么不冷不热地住在宫里,心里不甘啊。”
“老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也不知这么多年太后看不看得开。”青缇道。
裕贵妃叹了口气:“她看没看透我不知道,我倒是看透了。安行能安安稳稳做个富贵王爷我也认了,只盼着咱们那位太子仁德些。”
“娘娘宽心,等安阳候家小姐孝期满了,殿下大婚,娘娘只等着含饴弄孙吧。”青缇宽慰道。
裕贵妃听了这话顿时觉得自己老了好些,不过她将来可不就是过这样的日子吗?不甘又怎样,安行毕竟不是太子,皇上也没有别的打算。她再委屈能委屈过太后?再不济她儿女都在身边。如此想来,她心里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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