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湖拂柳低垂,云烟浩渺,群岚山翠。
灿灿日光破开云雾流泻而下,落在粼粼水面,像是洒下无数细碎金光。
一艘精致庞大的画舫停靠在湖边,远远瞧去,还有面容肃杀、腰配长刀的黑铁骑看守。
谢兰音掀开车帘,还未到近前,便将这些一一尽收眼底。
陪在谢兰音身侧的是婢女听琴,谢凝黛也想一块跟来,偏偏黑风不允,明言“太傅不过问几句话的事儿”,又因抱月伤了脸,故而才让听琴陪着。
听琴也是头一遭见到这么大的阵仗,心头惴惴不安,直到马车停下,她搀扶着自家小姐下去,一看到那群冷面肃杀的黑铁骑瞬间两股战战,后背一阵发怵。
“小、小姐,奴婢听说这群人杀人如麻,这……”
听琴惊惧得冷汗直流,说话间牙齿磕碰,就连话都说得不利索。
谢兰音自然也是有些后怕,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沈霁真看不惯平阳侯府和谢家,也没必要拿她一女流之辈生事。
再者,离开前,她也让人赶忙通知了谢远和江柏舟,只盼他们能赶得及……
在前头带路的是沈霁的侍从弈棋和黑铁骑首领黑风,其中这位名叫弈棋的侍从生得眉清目秀,看年岁有些小,一并引着谢兰音入了画舫。
却见这画舫雕栏玉砌,从精致玉石铺成的地面再到无数名家画作悬挂的长廊,显然,这位太傅不仅权势滔天,更有无数人捧着金银珍宝献上,就连部分前朝绝迹的名作名画都能被他寻来。
人若是坐上了那个位置,又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呢?
一时间,谢兰音心底划过万千思绪,面上倒是不显半分。
“谢小姐,太傅就在那处厢房,他不喜旁人打扰,故而只能您一人入内。”
黑风拦住听琴,没让她上前,而他自己也驻足在原地。
听了此话,听琴有些担忧,谁都知道那沈霁绝不是好相与的,她又怎能让自家小姐一人深入虎穴?
听琴意欲挣开的禁锢,黑风却未曾放手,眸光森寒如挂冰丝,“此乃太傅吩咐,还望谢小姐莫要为难于我。”
他口中恭敬有加,实则态度强硬。
人在屋檐下,还是沈霁的地盘,谢兰音不得不低头,她只盼着沈霁真能如他所言那般,问过几句便能放她离去。
幽静长廊深深,最前方的房门虚掩,谢兰音轻移莲步,纤嫩白皙的柔荑落在木门上。
“大人。”
谢兰音并未第一时间推门而入,而是低低唤了声谦称。
她的心起伏不定,就像是平静湖水陡然间落下一颗石子,正等着里屋沈霁应答,怎知下一刻,房门就被人从里打开。
但见面前之人身着一袭白衣,玉骨云衫,俊美面容若霜华月泓,眉目温润似玉,端得芝兰玉树,谦谦君子。
谢兰音不曾见过沈霁,关于他的众多传闻都是从他人口中得知。
有说他相貌丑陋不堪,还有人说他的眼眸狠戾噬血,宛若鹰隼可怖,死在他手中的冤魂不计其数。
可以说,沈霁从头到脚都是沾着浓烈叫人作呕的腥臭鲜血,他踩着无数人的尸体才坐上今日这个位置。
然而,那些世人口中所谓谣言落到面前之人身上,谢兰音不禁感到疑惑不明。
他们所说的那位地狱修罗当真是面前这位公子吗?
无外乎,他给人的感觉太过干净,如沐春风般温和,竟同传闻大相径庭。
就在谢兰音暗暗审视沈霁,并在心底大惊的同时,沈霁亦在仔细观察着她。
沈霁洞察力敏锐,自然没有错过她眼中的诧异之色。
一想到昨夜她骂着自己“登徒子”,而今却温婉乖巧重新站到自己面前,难免觉得好笑。
心有所想,沈霁难得没有控制住表情,这一次,唇角的弧度自然而然上扬几分。
“谢小姐,请。”
沈霁让开位置,举手投足间温润儒雅。
见到他如此态度,谢兰音心头警戒放下大半,依言落座。
茶几上摆着各色果盘、糕点,谢兰音眸光一扫,发现其中不少皆是外藩进贡的,先前江柏舟得了一些,匀了些送她。
不过,当时寥寥几样瓜果,同面前琳琅满目的食物,自然不可一并而论。
谢兰音眼观鼻鼻观心,目光不敢继续游移半分,径自开门见山问道:“不知太傅此番让我前来,想要问些什么?”
袅袅檀香升腾而起,淡淡香味缭绕氤氲。
沈霁并未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挽起袖子,露出一截苍劲白皙的手腕,随后泡了一壶清茶,亲自为她斟满。
“此事不急,谢小姐远来是客,不妨先喝杯热茶,免得沈某怠慢了你。”
他的声音如玉泉淙淙,若雪松明朗如玉,举手投足间矜贵优雅,不见半分阴霾。
谢兰音指尖轻触杯盏,正要端起放到唇边,倏然想到什么,只是轻抿一口。
不论如何,沈霁此人不简单,不管他要表露的是什么模样,谢兰音自认不可掉以轻心。
沈霁见状并不恼怒,而是笑着将自己的清茶一饮而尽,方道:“这是上好的云雾茶,谢小姐当真不用?”
谢兰音见他喝了,她才继续喝了几口,有时候小心谨慎总是没有错的。
待云雾茶用完,沈霁又将各色糕点推到她跟前,糕点样式精致小巧,一看就知道大厨定是花费不少功夫。
“这些甜点谢小姐不妨试一试,若是喜欢的话,等会我命他们取个食盒来,皆是可以带回家中尝尝。”
谢兰音不知沈霁这般态度到底是为何,但她深知谢家和沈霁的关系不容水火,或许他这般待客,一方面是想要从她口中得到些什么答案,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落人话柄。
她没有去碰那些甜点,饮过茶水便可,故而她淡声开口道:“不知大人想要问些什么?”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谢兰音也看出来沈霁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否则也不至于耗费这么多时间让她放下戒心。
殊不知在沈霁看来,他准备的这些茶点并非是为了让谢兰音放下戒心,而是刻意为她准备的,只可惜除了那杯茶,其余系数未动。
眼底划过一抹失望,不过沈霁自认来日方长,他这才询问起了正事:“昨夜灯会失火,本官奉命调查失火之事,不知昨夜谢小姐可曾发现什么异样?”
谢兰音早就做好了他是冲着灯会失火之事来的,但是她不明白,为何沈霁单单要问她这个问题?
“昨夜我确实去了灯会,不过对于失火之事,我并不清楚,大人恐怕问错了人。”
谢兰音和其他人知道的一样,只知道确实着了火,不料,沈霁的下一句话,直接叫她怔愣当场。
“哦?听说昨夜谢小姐和平阳侯世子在一起,此事可是千真万确?”
沈霁话锋一转,转而提到了江柏舟。
这一点,叫谢兰音不由想到江柏舟特意嘱咐过自己的那番话。
她的心脏倏然间跳动得厉害,显然江柏舟早就想过这一点。
长而密的睫羽低垂,在谢兰音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她柔声回答道:“昨夜江世子确实和我在一起,不知大人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沈霁露出一抹清浅笑意,“昨夜谢小姐和江世子始终在一起?还是中间有过分开的时候?”
自然是有的——
但在谢兰音看来,沈霁应当是怀疑到江柏舟的头上。
谢兰音正要作答,又听沈霁低低轻叹了声:“可惜啊可惜,昨夜那场大火将不少无辜之人的屋舍烧成一片灰烬,可那纵火之人尚还逍遥法外,害死了那么多人,背后真凶竟也能心安理得!谢小姐,你是否也觉得这纵火之人很是该死?”
沈霁眸光清明,双目明朗如水,看不出任何破绽,写满对纵火之人的憎恶。
谢兰音本不清楚这场火会害得这么多人遭殃,待听完沈霁的话后,竟有些心神不宁。
“看来是我吓到谢小姐,谢小姐只要同我说’是‘与’否‘便好。”
沈霁循循善诱,总归要得到谢兰音口中的答案。
谢兰音指尖轻颤,搅动着衣角,檀口微张。
她正欲回答,外头倏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响,还不等她回神,房门竟被人一脚踹开。
来人正是江柏舟!
江柏舟一看到沈霁,怒从心起,沉声喝道:“沈霁,你若是想要针对我冲我来便是,何必扯上女流之辈!”
沈霁唇角笑意淡了几分,“本官正在询问昨夜灯会的一些相关细节,江世子未经允许私自闯进来,不是破坏本官查案?”
他这样的借口江柏舟才不会相信,他坚信沈霁是要利用谢兰音。
故而,他大步上前扯过谢兰音护在身后,“要有什么问题,直接现在问便是!”
沈霁眸光微微一暗,尤其在看到谢兰音就在江柏舟的身后,负在身后的手不由一点点攥紧,面上却依旧风轻云淡,声音温和:“谢小姐,方才的问题还未回答我,我说过,只要回答‘是’与‘否’。”
话音落下之余,江柏舟身子一震,一并看向谢兰音。
谢兰音对上江柏舟眼底深不可测的那片深邃暗涌,还有方才听闻昨夜灯会失火后,无数人流离失所的事情。
两种浓密情绪不断交织,她抿紧薄唇,终于做出了选择。
“昨夜世子始终和我在一起,并未分开。”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细雨坠落池塘。
这一刻,江柏舟满意地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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