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肃的三清像前青烟袅袅,玉石天光共白雪一色,三清像前的女子眸光似一泓秋水,顾盼生辉,而又盛有冷傲孤灵之态。
“娘娘当心。”抚琴扶着阮絮微微转身。
“距我们回宫还有多久?”阮絮望向殿外的漫天飞雪叹问到。
“左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了。”
“半个月啊。”阮絮拢了拢手中的手炉,眼角的红痣在雪肤上格外明艳。
前日她不过是替清执擦了擦身前的茶渍竟能让他仓皇而逃,可见此前她的蓄意接近也不算无功而返。
只是令阮絮把不透的是这清执虽对她照顾有加,可若是换个人来,清执亦会如此,况且他话中还藏有明显的疏离。
得想个法子逼他一把了。
不然,这样下去倒是显得无趣得很了呢。
阮絮同抚琴行至殿门,却见前方两道人影披雪而来。
“阮美人?”
柔嘉见着阮絮后便向阮絮福身行礼,倒不似从前那般跋扈。
阮絮柳眉微挑,她亦颔首回礼。
“算起来,阮美人也是柔嘉的长辈,让阮美人旧疾复发,柔嘉想着总该来向阮美人赔罪才是。”
柔嘉朝阮絮走得近了些。
“阮美人身在玄都观,为陛下侍疾,入宫这么久当是还未见过家里人?”
柔嘉话音一顿,阮絮抬眸,同柔嘉眼中的戏谑相撞。
“这不,为了给阮美人赔罪,柔嘉特地将您的表兄请来了玄都观。”
苍茫雪色间,来人一身水蓝色的锦袍,衣袂飘飘,若是不瞧那双阴骘的眼,倒有几分风流公子的模样。
“表妹,好久不见呐。”
阮嶒在阮絮身前站定,咧嘴而笑,眸中打量再明显不过。
柔嘉凝视着阮絮的面色,却见阮絮神色如常,不仅未有惊诧,反倒是媚眼含笑。
“絮娘与家中人许久未见,真是劳烦郡主替我将表兄接来了。”
阮絮笑着朝柔嘉福身作礼,唇边漾着浅浅的笑意。
“阮美人言重了,我瞧着天色还早,二位想必有许多贴己话要讲,不如就在这玄青殿内先小叙片刻?”
柔嘉虽是提议,可阮絮哪里敢反驳。
“多谢郡主提醒。”
柔嘉嗤笑一声,转身跟着慕秋离去,在擦过阮嶒的肩膀时,却是微顿。
“娘娘,您不能与他......”抚琴着急地拦住阮絮,可阮絮却已随着阮嶒行至玄青殿的殿门。
“我不过与表兄讲几句话又有何妨?”阮絮面上笑意不减,对着阮嶒莞尔一笑。
她正愁没有可以烧一把烈火的东风,柔嘉却是上赶着给她送了来。
一月未见,从前在府中因苛待而面色凄白的阮絮,比之前更为水灵了些,眉似远山,灵鼻小巧,檀口含香。
阮嶒心头一紧,喉结微微滚动。
“就是,我不过是与你家主子说几句话而已,哪会有什么事儿?”
阮嶒朝着抚琴啐了一口,旋即跟在阮絮身后进了玄青殿。
三清像前的檀香未散,阮嶒将大门轻扣,殿内归于一片静谧。
“我的好妹妹,想死哥哥我了!”
阮嶒如脱离的箭矢一般朝着阮絮飞扑而去,可阮絮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之举,令阮嶒扑了个空。
“阮嶒,当年的教训还不够吗?”
女子的笑声似是夏日山涧般轻灵,穿过三清像,在三清像后方的莲方池洇开。
伫立在莲方池畔的清执缓缓抬眸,因着前方三清想的遮挡,他只能看见一方藕粉色的裙角,以及另一名男子的小朝靴。
“阮絮!”
“你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当年求我的时候,你都忘了?”
阮嶒嘴歪鼻横,一手直指阮絮。
阮絮闻言不恼反笑,她拢了拢落下的一绺青丝。
“阮嶒你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样?整日里宿在烟花柳巷里,就你这副模样,也配让我求你?”
“我父亲是左都御史,母亲乃镇国大将军的胞妹,奈何二老祚薄早逝,你爹夺占我家产,因怕流言而将我养在府上。”
阮絮说话间带着些笑意,却让阮嶒周身泛凉。
“我待在后院随着抚琴做些粗活,受尽你们的磋磨,本也扰不了你们的清梦,倒是阮大公子您,见色起意,拉我去你的房中。”
阮絮朝着阮嶒慢慢走近,当年的影像渐渐浮现在他脑中,他忽而下身一疼,额头细汗积聚。
“表兄,你说是我故意在你跟前晃荡,可分明是你非要将我拉入你房中,只是......”
阮絮附在阮嶒耳边轻笑道:“只是谁能想到阮大公子会被他的表妹给阉割了呢?”
“阮絮!”
阮嶒心头一惊,他想要掐住阮絮的脖颈,却遭阮絮拂手拍开。
“哥哥,还疼吗?”
阮嶒清楚地记得,那夜他吃了酒,将阮絮拉进房中,他这好表妹生来一幅祸水模样,成天在他跟前晃悠,勾得他心头发痒。
怎料阮絮也是个烈性的,竟拿起一旁的剪子......
“阮絮!我杀了你!”
“哎呀,我的好表哥,你不是说......想我吗?”
阮絮盈盈一笑,殿中的烛光落在她的芙蓉面上,活似山中走出的女妖,引得人心掀起波澜。
阮絮挑起玉指在阮嶒的胸口处一圈又一圈地勾勒着。
“表兄难道不想我吗?”
阮絮的声音柔淡似风,一点点地引人沉沦。
清执立在三清像旁,手握云展,他眸光微动,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扬,却很快敛下,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二人。
阮嶒本该涌上心头的怒火在这一瞬平息,他如今虽不似从前还纵享男女之事,可对上阮絮仍是心痒痒。
他早就闻知贞元帝缠绵病榻,尚未召幸阮絮。
“表兄,你是不知......这深宫难熬呢。”
女子的嗓音就像羽毛划过他心间,阮嶒立时被这密语昏了头。
“好妹妹,哥哥这就疼你。”
“欸!”
阮絮抵住阮嶒,她将自己的绣鞋褪下,扔到了前边儿的玉阶上。
“好哥哥,不若先去替我将这鞋子捡回来?”
阮嶒只当是阮絮的闺中乐而已,转身便应答着。
就在阮嶒转身的一刹,阮絮眸色一沉。
“真是改不了这劣根性。”
阮絮绕至一旁,抬手拿起了三清像前的灯烛。
而阮嶒还在前边儿像条狗般为阮絮捡鞋。
“好妹妹,哥哥把鞋给你捡回来了。”
阮嶒在阮絮膝下跪坐,裙角划过他的掌心,犹如抚过玉肤。
阮嶒长叹一口气,露出餍足的神色。
却见阮絮再次将玉鞋踢开,而刹那间手中的灯烛应声落地,倒落的烛油尽数洒在了阮嶒的身上。
“啊!”
“阮絮,你这个贱人!”
阮絮一手举着烛台,掩面轻笑,她退至三清像的一侧,看着阮嶒跳脚的神情笑得花枝乱颤。
可余光中,一道清隽修长的身影却从三清像前慢慢走出。
青袍飘摇,松香掩盖了殿内烛火燃烧的焦味。
“清......清执道长?”
来人手扣云展,似玉的面庞透着冷峻,他眸色微沉,目光落于阮絮踩在冰凉石地上的一双凌波玉足。
阮絮心头微颤,若是清执一直在此,那将才所言,他定是全部听了进去。
“道长,我......”
阮絮方想上前,却听一道清冽似风的嗓音响起。
男子端身玉立,冷似谪仙,他看向阮絮,目盛霜雪,薄唇微张:“施主,不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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