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是大少爷送来的。”
抚琴撩开青帐,步入暖阁,将手中的一叠信纸搁在了案几上。
坐于铜镜前的阮絮将发间的玉簪取下,她并未转头,只冷笑道:“他送来的?”
抚琴觑了一眼阮絮,应声道:“正是。”
抚琴走至阮絮身侧,拿起篦子,替阮絮顺了顺发尾:“听闻大公子是为昨日之事来赔罪的。”
“赔罪?他?”
阮絮明眸里划过轻蔑,她抬手拦住了抚琴的手。
“娘娘?”
阮絮凝视着抚琴,迫得抚琴垂首低眉,不敢正视阮絮。
“他何时将这信交给你的?”
“就在方才,现在大公子还在外间儿等着呢。”
阮絮嗤笑一声,粉面含春。
“我瞧啊他还是不长记性呢。”
阮絮灵珠微转,纤纤素手拨弄着胸前的一绺青丝,她叹笑道:“让他进来。”
“是。”
*
暖香氤氲,帐中人乌发垂落,含情目中盛着秋波平澜,朱唇含香,玉指纤纤。
阮嶒甫一瞧见坐在木凳上的阮絮时,倒是心头一颤。
此时的阮絮不似昨日那般咄咄逼人,褪去了厉色,尽显媚态。
“好妹妹,哥哥我来给你赔罪了。”
阮嶒向着阮絮一揖,抬眸时却与抚琴的目光相撞。
阮絮眸光在阮嶒和抚琴二人之间流转,却也只有一瞬,她便移开了目光。
“说吧,找我有何事,或者说......柔嘉郡主可是有事寻我?”
阮嶒在帝都却被柔嘉带到玄都观,柔嘉之心显而易见。
阮嶒微怔,他因笑道:“妹妹这是何意?郡主见你入宫数日,却不得见家中人,是故才将我接至玄都观。”
“哦?”阮絮将手中的篦子放下,脆响环散。
“郡主的父亲隋国公与我母舅曾有龃龉,你说她为何要帮我?”
“妹妹!你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阮嶒“噌”一下直起了身,却又发觉自己所言不妥,他转而将腰弯下,笑道:“好妹妹,知晓当初你在府上受了些委屈,哥哥来此也是想向你赔罪的。”
见阮絮未有打断他,阮嶒朗笑着继续开口:“为了赔罪,哥哥在那后山上的竹轩町备下了酒菜,还望妹妹今夜赏脸。”
像是生怕阮絮会推拒,阮嶒连忙又道:“妹妹进了宫,与我阮家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妹妹能在宫中有一席之地,那父亲自也会官运亨通不是?”
一席之地?
她自身尚且难保,又去哪儿挣那一席之地?
阮嶒的余光始终落在阮絮的身上,他手指微颤,似乎昨日身上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疼。
从前阮絮在府上便不是个可轻易拿捏的主,明面上笑着应声,背后却丝毫不手软。
一朝做了后妃,阮嶒心底竟有些发怵。
室内静谧无声,唯有青烟四散。
“好。”
阮嶒不可置信地抬头,他原本想的若是阮絮不答应,便得让抚琴去其跟前说上两句,却不想她竟如此爽快。
阮絮嘴边漾笑,虽然贞元帝如今在玄都观清休,但玄都观本也是向黎庶所开,后山的竹轩町则是寻常黎庶上山的落脚地,只因贞元帝如今在此才不准闲人进入。
至于阮嶒这个闲人,自是由柔嘉郡主带上来的。
阮絮指尖绕发,眸光盛水,朱唇微张。
“今夜刚好我不用为陛下侍疾,正好你我兄妹二人......好生叙叙。”
*
竹轩町
酉正,暮色四合,絮雪飘扬,漫山遍野皆覆雪色,朔风席卷,林中呼啸不断。
幽烛散光,提灯映彩。
女子自石阶而来,眉似翠羽,肤若凝脂,唇点朱色。
绯色落梅瓣长裙在满地清白中显得格外明艳,分明是腊月飞雪的天,却衣着单薄,纤腰细步,袖底卷香。
“表兄。”
阮絮倚栏嫣然一笑,秋波临转。
阮嶒一时看得有些痴了,竟忘了应声。
等他回过神时,女子早已在他身侧坐下。
“妹妹终于来了,可让哥哥我好等呐。”
阮嶒笑着将桌上的玉杯推至阮絮的面前,又用余光向抚琴使了个眼色。
“娘娘,虽说大公子是郡主请来的,但好歹也是外男,我去一旁瞧着,若有人来了也好提醒您一声。”
阮絮指尖摩挲着玉杯,她轻启唇瓣道:“去吧。”
阮嶒唇边笑意愈甚,目光一直在阮絮的身上流转。
今儿的天冷得紧,阮絮却穿得如此单薄,一袭红纱之下的雪白隐若隐若现,随着阮絮的轻笑,胸前微微起伏,雪肤明光让阮嶒喉间微涩。
“好哥哥,怎生一直瞧我?”
女子话音柔媚婉转,眼角红痣因着烛光的映照而妖异至极。
阮嶒心下幽火腾然,心中暗道阮絮是个狐媚子,穿成这样,可不是故意来引诱他的?
“从前都是哥哥的不是,今儿个哥哥敬妹妹一杯,给妹妹赔罪。”
阮嶒压住心中愠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妹妹怎么不喝?”
阮嶒见阮絮一直摩挲着手中酒盏,却并未有要饮酒的意思。
“哥哥,你说这个人怎的总是不知悔改呢?”
阮絮抬眸看向阮嶒,眸中笑意闪过。
“妹妹这是何意?”阮嶒悻悻一笑,拿着玉杯的手微微一颤。
阮絮瞧着手中的甜酒,醇香四溢,确实是杯佳酿。
她侧头看向阮嶒,只见阮嶒的额前早已洇出了细汗。
当真是个草包,连唱戏都不会。
“妹妹不过是有所感慨而已,没什么别的意思,既然是哥哥敬我,妹妹自也不能推拒。”
阮絮抬手掩面,杯中酒尽数落于她喉间。
“妹妹有容人之量,哥哥倒也欣慰。”见阮絮将空空的酒盏搁于桌上后,阮嶒眸间的明光复绽。
阮嶒又为阮絮斟了杯酒,他身子朝着阮絮倾倒,女子香混着醇甜的酒香在他心间萦绕。
当年阮絮伤他,让他无法有嗣,可他本性里的风流却是常在。
“妹妹,听闻圣君缠绵床榻,你整日在这道观中侍奉他,你可......寂寞?”
阮嶒抬手想要抚上阮絮藏在袖间的玉指,却被阮絮一手拂开,袖中香扑了他满面。
“哥哥这是在说些什么?”
女子嗔怒着开口,可就在阮絮想要起身时,却骤然扶住了一旁的木柱。
“抚琴?”
阮絮捂着心口,一手揉着前额,她面颊泛上绯色,胸口起伏不断。
“你在酒里下了什么?”
阮絮玉指指向阮嶒,一边儿向着亭外张望,却寻不见抚琴的身影。
“别找了。”
阮嶒朝着阮絮一步一步走去,冷笑道:“你呀你,以为带了个婢子来就万无一失了?你可有想过你的婢子凭何随你过这样清苦的日子?”
阮絮扶着亭柱的手一滑,整个人顺着柱子向下跌倒。
阮嶒却抬手揽住她的细腰。
“好妹妹,深宫寂寞,哥哥我来疼你可好?”
“畜生!”
阮絮两手抵在阮嶒的胸口,可在此时火上心头的阮嶒看来却是欲拒还迎。
“你这狐媚子,打小就不是个省心的,我也是替圣君好生管教你一番!”
阮嶒将一张肌瘦的脸凑到阮絮的面前,也不知阮絮是从何处借的力,抬手便在他脸上落下一个红印。
这一打倒是让阮嶒心中幽火更甚。
他将阮絮推倒在地,两手粗鲁地撕扯下其披在肩头的大氅,顷刻间,雪白的肌肤显露,浅香四散。
阮嶒双目划过明光。
“果然是个狐媚子!”
他埋头向着阮絮身上倒去,却在要触到那一方柔软时,先被一道冰凉给惊醒。
“施主......怎能在竹轩町行此举?”
冷风寒雪之下,男子立于暖光之下,遗世而独立,在他发间飘落的一绺青丝随风飘动,额前煨出的细汗润湿了他的鬓发,像是将将才从山下赶来。
阔大的外袍卷起一道寒霜松香。
他话音极为柔淡,却又带着孤冷。
“哟,姘头竟追到这儿来了?”
阮嶒朝着清执啐了一口。
他拉住那一方云展,想要翻身将清执推至一旁,谁知云展翻动间,阮嶒竟被其掀翻在地。
“道长......您终于来了。”
阮絮抬手拭泪,却无人注意到其眼中划过的黠色。
女子衣衫被人撕碎,月白色主腰下的雪白立显,此刻她蜷身而坐,被扯下的大氅将将盖住她的双腿,胸前的春色无边,正落在锁骨中间的红痣如蔻丹轻点,明焕艳彩。
“施主请起。”
清执眸光微沉,声似寒冰。
“道长,我使不上力。”
阮絮泪眼含光,两手撑地,却是使不出力。
清执凝眸,将身上的外袍解下,罩于阮絮的肩头,旋即弯身将手递给了阮絮。
阮絮隐在黑影下的唇角微扬,她方向将手向前伸去,却见清影旋过。
清执揽住阮絮的腰,将人从地上轻轻带起,因着阮絮饮下了阮嶒递来的酒,此时周身无力,瞬时便依在了清执的怀中。
清执身形一僵,而面前的阮嶒率先嗤道:“我当你是什么正人君子,不也一样吗?”
阮絮依在清执的怀中,男子身上的温热将她围裹,只听得上方传来泠泠之声。
“施主两次三番在玄都观行此举,贫道得请人送施主下山了。”
清执冷眼扫向阮嶒,眉眼间冷峻之气尽显。
阮嶒哼笑道:“抱着这样的狐媚子,你能不心动?”
阮嶒话音方落,四下俱静,唯有风雪之声环绕。
清执眸中冷色愈甚,怀中人止不住地颤抖,堪堪欲坠。
“明日我便请人送施主下山。”
依在清执怀中的阮絮黛眉一挑,将才阮嶒所言,清执可并未否认。
清执扶着阮絮自亭柱绕过,瞧着二人就要离去的当头,阮嶒忽而朝着阮絮扑去,将人拉向竹轩町的栏角。
“狐媚子,这辈子让我无后,你也别想活!”
男子盛怒之音将将落下,手中的力便怔松,女子被他朝着栏杆之下的悬崖推去。
风卷寒雪,阮絮失声大呼:“道长!”
阮嶒咧嘴而笑,眸中狠厉不减,而就在他要转身之际,却见一道清影也随着阮絮一同落下。
阮嶒心头微紧,那是清执!
柔嘉曾百般叮嘱,若想活命,绝不可误伤清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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