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三殿下。”
借着行礼,宋嫣不动声色地从谢怀溓那抽回了手。
“嫣儿头一次随我赴宴,难免有些不适应,还望三弟多周全。”
嫣儿?宋嫣心下一震,难以置信谢怀溓如此反差。
“这是自然。”谢怀煜了然,又打量了二人一眼道:“这位姑娘闭月之容,与皇兄实在登对,难怪得皇兄如此厚爱。”
宋嫣这才发觉今日自己一袭杏色长裙,与谢怀溓的衣裳颜色相近,看上去的确相配。这衣服是彩月特意让她穿的,如今看来,也是谢怀溓的意思。
他分明就是想让大家认为,他对自己这个所谓的“救命恩人”极其疼爱,从而减轻谢怀煜他们的警惕。
她不禁感慨,一个心机深沉,一个笑里藏刀,这两人倒真是一对好兄弟。
谢怀煜笑着叫她免礼,随即命人带着他们进门,好生招待。
草木秋死,松柏独存。
松涛苑如其名,里面栽种了许多不同品种的松柏,即便在这深冬时日,放眼过去,尽是裹雪的翠色。
这种场合,谢怀溓自是不得闲,不但要与谢怀煜虚与委蛇,还要应付其他宾客。
好不容易离开皇宫,宋嫣趁他无暇顾及,趁机脱身,带着茹喜在院里游逛。
男子皆在前头的听松阁品茶,这院里则多是女眷。
宋嫣大都不认识,四处留意是否有冯瑞姝的身影。谁知冯瑞姝没看到,倒是遇见了宋珊。
念及进宫前的种种,宋嫣对这个姐姐已然没了姐妹之情,隔得远远的,便低声对茹喜道:“茹喜,我们去别的地方。”
“宋嫣。”宋珊亦看见了她,迈着步子朝她走来。
宋嫣打住,漠然地望着她没说话。
宋珊走到她身前,上下端量了她一眼,出言讥道:“这才多久没见,你眼里便没我这个姐姐了?”
宋嫣迎着她的目光,“原来二姐姐一直都把我当做是妹妹看待?”
宋珊何时被她这般对待,她脸色微愠,正要发作,被身旁的婢女扯了扯袖子。她压下怒气,话中带刺道:“三妹妹如今当真是捡了高枝了,成了太子的人,不比以往在府里温顺。”
宋嫣冷声道:“这难道不是二姐姐所愿的?”
“你!”宋珊气恼,忍了又忍道:“父亲让你在东宫打探太子的消息,你打听得如何了?”
难怪眼下对她忍气吞声,原来是认为她还有用处。宋嫣张了张唇,正欲说话,便听到身后有一女子道:“二姑娘。”
她与宋珊一同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名与她们年纪相仿的姑娘,她身边另有两人同行,从衣着上看,都是些家世不俗的姑娘。
显然宋珊与她们相识,她换了笑脸,回道:“五姑娘。”
“你原来在这儿,害得我们好找。”说话的是礼部侍郎方大人家的五姑娘方元菱,她边说边朝她们而来,及至跟前,好奇的看了一眼宋嫣,对宋珊道:“这位姑娘是?”
宋珊只得分别对两人道:“这是我的三妹妹,这是方家五姑娘。”
“宋三姑娘?”方元菱稍为诧异,而后豁然道:“太子殿下今日也来了?”
看来大家都已经知道她入东宫的事了。宋嫣颔首,“是,五姑娘安好。”
其余人面色微动,京城里谁不知道太子不近女色,从未带过女子赴宴。诚如传言所讲,太子对这位姑娘的确不一般。
进了东宫,又得太子喜爱,来日太子继位,没准便能一跃成为宠妃。
在场的人虽并非全是太子一党,可谁也不愿得罪了太子,连带着对宋嫣也客气了起来,纷纷笑着问礼。
方元菱殷勤道:“从前不见嫣娘出来走动,如今碰上,可要好好聚一聚。流觞亭那设了席,咱们一同去坐坐……对了,二姑娘也一起吧。”
说罢,她便拉着宋嫣,往流觞亭去。
宋嫣头一回被人众星捧月般地拥簇,只觉浑身不自在,可想起下车前谢怀溓的叮嘱,只好强忍着不适与她们前往。
被冷落的宋珊站在原地,望着她们的身影,险些咬碎了牙。
以前她们姐妹二人一齐在外,宋嫣都是不起眼的存在,哪里会像这样占尽风光?
她心有不甘,只好不停宽慰自己。那丫头不过是一时得意,一个小小的东宫侍妾罢了,哪日三殿下夺了太子之位,她这只麻雀就得掉下枝头了。
这样想着,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得体的笑脸,跟着走了上去。
……
为方便文人墨客曲水流觞,松涛苑特意凿了一条水道,依水道而修建的水榭故曰流觞亭。
冬日严寒,所以水道中的水是从山上的温泉引下,水面冒着丝丝雾气,在这数九寒天也不会结冰。
亭内设有坐席,宋嫣她们抵达时,亭子里已经坐了几位姑娘。
这些人宋嫣都不认识,便站在一旁看方元菱上前同她们问好。她们边说,时不时看向宋嫣,眼神里带有些许不善的意味。
宋嫣不解,忽而听到身侧的宋珊在耳畔道:“你知道亭子里那个紫色衣裳的姑娘是谁吗?”
宋嫣顺着看去,坐在中间的那位姑娘衣着不俗,面容较好,举止仪态端庄大方。她摇头道:“我不认识。”
“那是安远侯程家的独女,程茜。”宋珊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压低了声音道:“这程家姑娘才貌双全,门第高贵,是京城内顶好的女郎,至今未定下亲事。听说,安远侯一心想把她嫁入东宫,当太子妃呢。”
宋嫣一怔,明白她们为何这样了。在外人眼里,她独得太子恩宠,自然让这位程姑娘不喜了。
安远侯是城中的名门望族,程茜似乎也是太子妃的合适人选。
这种情形下,宋嫣愈发不敢惹人注目,生怕谢怀溓对程茜有意,自己万一得罪了她,他来找自己的麻烦。
落座后,她默默地喝茶暖手,尽量让自己显得不起眼。
好在有程茜在场,别的人也都有眼力劲,不再像方才那样对她殷切。
席间言笑晏晏,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不知谁提议作诗赋词,众人一阵附和。
宋嫣执盏的手一晃,顿觉不妙。
嫡母邹氏对她教导不上心,她打小就没正经学过诗词歌赋,在这一群才女间,非得出尽洋相不可。她丢人也就罢了,若是连带着失了谢怀溓的面子,回去后还不知他会怎样恼自己。
宋嫣勉强扯出一个笑,婉拒道:“我不善诗词,就不打扰各位姐姐雅兴了,我来温酒吧。”
语毕,坐在程茜右侧的姑娘出声道:“嫣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温酒这种事自有下人做,哪里能劳累你了。”
她脸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继续道:“嫣娘深得太子偏爱,哪里会不懂诗词,这是在自谦呢。”
宋嫣看得出,这人与程茜较为亲近,所以才这般为难自己。
“是啊,好不容易能与嫣娘同席,嫣娘可别是嫌弃我们粗浅。”
她这么一说,在座的另有几人也跟着应和,宋嫣独木难支,唯有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在场的姑娘皆出身大户,大多精通诗词,出语成章,就连宋珊也丝毫不逊色。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会儿咏雪,一会儿赞松,听得宋嫣坐不安席。
酒杯浮在温泉水上,晃晃悠悠地漂流而下。
宋嫣撇开目光不去看它,心下默默念叨,仿佛这样酒杯就不会停在她面前。
少顷,她耳边响起一阵哄闹。
“啊,嫣娘,该你了!”
宋嫣呼吸一滞,正眼望过去,那杯子果然停在了她身前。
“嫣娘,该你作一首与梅相关的诗了。”
或是好奇,或是看笑话,一双双眼睛齐齐落在她身上,好像她真能做出什么诗似的。
眼看是躲也躲不掉了,宋嫣从水里拿起酒杯,绞尽脑汁才背出一句儿时在私塾学的颂梅诗。
背完最后一个字,她耳垂已经红得发烫。
场面鸦雀无声,须臾,有人率先道:“嫣娘在和我们说笑呢,需得是自己做的诗,旁的可不算数。”
宋嫣窘促地攥紧了衣袖,张了张唇,小声道:“我真的不会……”
“宋二姑娘文采斐然,嫣娘与她同为姐妹,怎有不会的道理,莫不是嫣娘不肯赏脸?”说着,发出阵阵轻笑。
眼见还有人要不依不饶,方元菱打圆场道:“或许嫣娘不善咏梅,这回就算了吧。”
“那嫣娘得受罚,除了这杯,另得再喝三杯。”
这是流觞作诗的规矩,宋嫣慨然应允,端起酒杯一口饮下。酒虽不烈,但她少有饮酒,四杯酒下腹,顿时觉得喉间火辣辣的。
开了个头,老天爷似乎就像和她作对一样,尔后一杯接一杯的酒停在了她面前。
筵席中途,若抽身离去,难免被人说小气,宋嫣只好强撑着喝下罚酒。
数杯酒下肚,她双颊泛红,眼神也不复清明,已然有了几分醉意。这下不能离席也只能离席了,否则醉倒当场,更要闹笑话。
宋嫣晃动地站起身,竭力稳住身形谢罪道:“各位姐姐,我实在酒力不佳,不便继续作陪了。”
“诶,嫣娘,咱们正玩得起兴,你若是走了,多没趣啊。”适才刁难她的许家姑娘开口道,显然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你头一次随太子殿下赴宴,若就这么走了,殿下知道后恐怕会怪罪我们,说我们照顾不周呢。”
她这般咄咄逼人,饶是再好的脾气,也按捺不下怒意。酒意上头,宋嫣思绪溃散,脑中一片混乱,几番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轻抿朱唇不语。
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一直未说话的程茜忽然出声:“秀珠,嫣娘想必是醉了,你就别强人所难了。”
许秀珠撇嘴,敛了笑意道:“罢了罢了,茜姐姐都这么说了,那就请嫣娘喝完这最后一杯,算是散席。”
候在边上的侍女将酒杯送到宋嫣眼前。
“嫣娘快喝吧,别扫了大伙儿的兴。”
宋嫣望着眼前的酒,正在费力地思索是该隐忍喝下,还是直接回绝时,身后倏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她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既要尽兴,合该共饮才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