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内情,大多数友商自然是不知道的。
因而到了最后,场上众人谈的还是□□里的那点八卦。
“叶公子家的娇妻,还是崇辉沈老爷子的孙女呢。”
“命好呀。”同僚感慨,“据说是个大美人,还根本不管他外面的事。”
“瞧瞧人家,”有男人摇头叹气,“我家那个,去趟会所都要闹半天,包了小三准跟我闹离婚。”
“你那是钱没给够,平常多给点零花钱,管你三天治好。”
“哈哈!老哥你不懂,我老婆跟我是大学时候谈的恋爱,用钱打发不了。”
“谁不知道赵总夫妻俩关系好?就别在这假抱怨了。老刘没听出来?他跟咱炫耀呢。”
“好呀,我还真心宽慰你呢。——不过,我瞧叶公子这回是玩过头了,再怎么都不能接进家里,不合适,不合适。”
“可说呢?人俩夫妻却是不吵架。要不我们羡慕什么?…娇妻美妾环绕呀。”
“人家叶公子还会哄呢。瞧瞧,那天怎么哄小情儿的?…好好一个姑娘,都要软他怀里○了……”
席间响起一阵男人们浑浊的笑声。熟人局,都是男人,喝多了酒,难免讲些下流话。自然,不会多露骨,但意味已从视线与神色中清晰地流连出去。说是羡慕,实则还是对那位公子哥的恶意揣测,潜台词是:一心扑在女人身上,正事能有多大本事?何况荒唐到接至身边。大家嘴上恭维,心里想的却是「总有他后院起火玩脱的那一天」。话到此处,好事的又把话题转到黄金单身汉身上。
“席总是听得惆怅,想起伤心事?怎么又点起烟了。”
又是一阵笑声,这一回真心实意许多。席重亭只是笑,不说话。关系不错的同僚替他解释,还是那套说辞。但能唬得住谁?没哪家比众芯做得更大了。他的情况越是熟人越清楚。准是心上有人。但他摆明态度不愿意讲,席上便无人再提。都是人精,话题很快从八卦讲到牌局,约好了下一场,这一局自然散了。
临近散场,他难得微醺,眼前虚幻重影,闪出前日朋友妻嗔怒的灵动眼眸,而后是那个下午,对视瞬间那双眸中凄切的水光。其实他是为那些动人而心折么?恐怕也不是。起初他只是心想季晓找的这个姑娘看起来薄冷清淡,实则不善言辞,同席时局促的模样挺好玩,跟季晓玩笑的样子又很耀眼。他出社会早,见的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脏事,难得见到这种姑娘,有心想逗她两下,却怕自己讲话不合适,反而不知说些什么。——他又什么时候斟酌过怎么跟女孩说话?他不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事业有成,是块香饽饽吗?他不是没有过女友,但为钱来的受不了他各类节日从不主动送礼物,并不非常大方;为人来的受不了他永远工作为先,把女朋友当摆设,有时甚至忘记名字。他自己呢?他根本不在乎。反正总有下一个。谁都一样。
钱才是最重要的。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钱。只有钱。
他还是什么好人不成?他要是好人,活不到季晓救他就死在垃圾堆里了。
但季晓是。他爸他妈是。他老婆也是。
季晓救过他的命。二老把他当亲儿子看。黎潮全心全意信任他。
他仅有的大额花销都在季家。
季家的人,永远那么,毫不费力。他和季晓生活在两个世界。季晓的父母是田园牧歌的童话角色,季晓的人生是一片旷野的四面坦途。他们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在乎钱,不在乎视线,不在乎所有宏大命题,可就是那么轻轻松松地,闲庭信步地,不费吹灰之力地,「幸福快乐」。——他是和他们走得近,可这幸福究竟和他有什么关系?他给再多的钱,塞再多的礼物,过年拜访再多次,甚至就住在老夫妻隔壁房间,比季晓住的还近;二老再怎么把他「当做」亲儿子——……
……但黎潮不一样。
她不像是季家的人。
季晓结婚前他去朋友家没那么勤。
朋友的妻子…笨手笨脚。不会做饭。婚后头一回拜访,新婚的姑娘想着不能让客人进厨房,抱有初次见面礼数周到的念头,非要帮丈夫打下手。他拎着菜去,看见她手就知道准没下过厨,恐怕碗都不常洗,就忍笑站在旁边看俩人忙活,美其名曰监工。那时不像现在,二人刚刚成为夫妻,她连哪把刀该切哪种食材都不知道。季晓一个人干两人半的活,还干得乐呵呵,夸她干得漂亮。黎潮切得一塌糊涂,听得满脸通红,想撒手已经来不及,当时她和他还不熟,顾及到他在,不好当面教训丈夫,只能硬着头皮在他忍笑的监工下把菜胡乱切完。干过活的人都知道,自己做可能好好的,有人在边上一盯,突然就什么都不会了。那顿饭调味火候尚可,就是刀功,可以说是七零八落。吃饭时季晓还非要不长眼色地夸她做得返璞归真,很有野趣;朋友的妻子那副强行装作镇定、私下狠狠掐季晓大腿,一眼都不敢看他的羞耻表情,他屡屡回想起来都想笑。那天晚上留宿,睡着睡着听见隔壁她恨恨捶朋友说不该盲目夸奖,语气像抱怨家长过分溺爱的小姑娘,他差点笑出了声。
第二天周末,午饭改成他做。季晓不断吹嘘他的手艺,他的妻子就满脸「真的假的」地在旁边虚伪点头。脸上一点藏不住事。他不知怎地,使出毕生绝学做了九菜一汤。眼看着她的表情从怀疑变成震惊变成敬佩,在季晓再次吹嘘的时候开始配合用力点头,差点又笑出声。
……那时候没什么想法。
就觉得挺可爱的,像小孩。一看她和季晓互动就想笑。后来有一次下馆子,顺路接他们下班,听了一嘴她的工作电话,发现她在外居然是认真冷淡的冰山美人。反而让夫妻俩的日常互动更好玩了。
自那以后他一有空就往朋友家跑。
心情变得很好。单纯的吃饭聊天。黎潮话不多,但全程都表情柔和地看着他们;偶尔季晓说一句活跃气氛的话,还会含笑抬眸,和他对视。短暂须臾如光轻盈,如水悠然,黎潮的眼睛像一汪融化的冰湖。她的黑发总是漫着光似的。他的唇角那时总是不知不觉勾起来。
……差不多是去年冬天,某次熟人聚会,他推了二场要去朋友家吃饭,合伙人半是提醒地笑问是不是金屋藏娇,家里有人等?怎么这几年身边还没人了。
他这才迟钝地意识到不对。
……
其实他要是出手,又哪里轮得到叶青?
……
熟人晚间小酌,他竟喝到大醉。左近的供应商见青年企业家脸上蒸出热气,猜到一星内情,喊案场替他斟满热茶醒酒;趁着斟茶工夫,叹着气附耳低劝。
“生米煮成熟饭最好。…席总不如要个孩子。”
孩子。
有了孩子,母亲就被死死拴住。
他会不知道吗?
那盒避孕药,还是他亲手递给黎潮的。
她那性子,又倔、又笨,什么事都藏不住;看人时像从嘴角颤着,从呼吸里淌出泪来似的——
季晓心疼,他就不吗?
……
……
第二天周六,他登门拜访,照常带着食材。下午四点,刚好是做饭的时候,敲门时俩人正要出门,门一开,三人面面相觑,季晓先把户外鞋脱了,给他让出进门的位置。
“我说的吧老婆?一出门就知道吃什么了。你看!大厨上门给咱做饭了!”
“知道啦,你未卜先知。”
黎潮神色一如往常,含笑望他一眼,复又望向丈夫,叹着气随进屋,给他拿出常用的拖鞋。
那晚她的表现天衣无缝,桌上氛围轻松愉快。夜间留宿,隔壁她极力压抑,仍比上回偶然听见的○○数倍不止,全情投入到任何男人听了都要头皮发麻、喉咙发紧。午夜时分,万籁俱寂,一墙之隔,嘎吱一声轻响。而后轻得像猫科动物的脚步声逐渐远离。
下楼后路灯幽幽亮起。朋友的妻子还是坐在那里。同一个位置。同一个公园。同一个健身器材。但姿势与上次不同了。
上一次她像落水狗,头颅低垂,黑发凌乱,遮住眼眉,浑身发颤地掉眼泪,压抑着无声哭泣。他以为是夫妻矛盾,没有干涉。
这一回她很平静。
倔强笨拙、本性天真,被丈夫宠得像小孩的朋友的妻子,独自坐在银黑色的冰冷器材,微微仰头,掌心护着烟尾,熟练点燃了雪白细烟。
银色心型打火机精致流光。
火苗摇曳,烟尘溢散。
夏夜蝉鸣露浓,空气中氤氲白日雨滴的湿气。
黑发映着路灯柔凉的冷光,黎潮单手后撑,两指挟去雪色细支,凝望夜空,唇边溢出了乳白的烟雾。
……
……
寂夜沉沉,蝉鸣阵阵。爆珠咬碎的脆响伴着逐渐接近的脚步。抬头望去,明显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形容相当不修边幅的高大男人靠在银黑器材边缘,深邃立体的面容充斥锐利的侵略性,嘴里叼着香烟,对你挑起一个怎么看都像反派的笑。
“美女半夜一个人?”
光从他的身侧打来,凌乱短发与浓密睫毛投下的阴影像野兽刺人的毛发。香精渗透烟草,骤然爆开的蜜瓜果香混着清凉薄荷。你忍不住笑了。唇间烟雾向上流溢。
丈夫的朋友倾身弯腰,俊俏眉眼在白烟中模糊,低声笑道:“借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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