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话终究像一道引线,使火燃烧起来;燃线随火而起,烧尽了她眼里迷茫而真实的稀薄水光。
“…可能吧。”
半同意的柔凉声气,含着一丝自我放弃的微笑。
“您想吗?我今晚可以请假。”
如今的挣扎中,你会下意识做出让事情变得更糟的决定。为什么呢?仿佛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漫不经心地产生对这个正在滑坡的女人的好奇,不由自主地想在她背后推上一把,加快注定达成的那个结局的速度似的。理智仍然稀薄的存在,然而仅限于回过头可能会后悔的可怜程度,并不影响当下散漫的决定。
实在是已经跌到很靠下的位置了,居然还有可能更坏么?究竟坏到什么程度,你才会撑不住呢。某种意义上也是对自己承受能力的好奇。
听说人生的容错率总是比想象中高的。
你会在哪个瞬间、哪个契机真正粉碎呢?
“…弟妹当我是好人?”半晌,爱人的朋友叹息似的,竟还有闲心半开玩笑。“你当我是季晓,被这么邀请还不应?怎么,觉得跟我睡了就能离成?”
你静静看着他,柔软地微笑。“不能吗?”
“…以前没发现你爱往火坑里跳。”
他垂下头,抬手捏你的下颏。自下而上的角度,异域风情的俊美浓郁到使人胸口激颤。风声温热,湖中亭隐约传来人声。阴影中视线相接,年长者眸光暗暗,声气说不清威胁还是劝说,只似一声低叹。
“想跟我试试了?”
他话里有更深的暗示。
而你并非此意。
这男人……话音忽卡在咽喉,一口气半升不落悬住。像滑轮卡顿刹那不上不下吊着的货物;仍在向下滴落猩红,终究没有摔落下去。须臾对视在寂凉风声中拉长成车窗外呼啸的模糊景影,唯独清晰的是一星火光般的深蓝。那一层柔软的微笑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剥离下去。你喃喃重复:“席重亭…你混蛋。”
“我是。”他低声承认,笑道,“我还是禽兽呢。”
烟烬早已燃尽,一截短尾烧得烫手,到滤嘴烧不起来,自顾灭了。他知道你对他掌心那道疤痕感兴趣,摊开手让你按灭雪白细支。疤痕上下是陈旧而粗厚的老茧,不是健身留下的温和痕迹,而是与农务粗活相关的过去的鲜明印记。他是熬出头了,才总举重若轻,其实当年是否有同你相似的困境呢?或许以他处境面临的比你更危险,四面倾轧比你更拥挤。因而他不认为你和季晓的情感冲突算什么大事。
狰狞伤疤横贯掌心,像谁从中剜去一块,一道半深的凹槽。那时他多大,身边有人帮忙吗?隐约记得,当年尚未接触公司业务的叶青为难过他;他孤身一人,是怎么走出来的?
凝视中思绪纷飞。三指捏着淡色烟尾,说不清是灭烟还是借他掌心**;指尖燎得烫热,却好似隔着短炽细条感受他的温度。悬在这只过分宽厚、过分残留过往痕迹的粗糙的手,仿佛俯视而下的一尊玉像。
“…怎么弄的?”
“中空的铁片。你知道订书钉吗?”
“很严重啊,要做手术的。”
“不做手术死不了。”
“不好好处理会感染的。多痛呀。”
他笑了一笑。“当时有难处。”
“…真厉害。”
“谁都一样,咬咬牙都能挺过去。”
“我也能吗?”
“…你觉得呢?”
“啊。”
“你不行。”他说。
“…席先生?”
“您就不想挺过去,黎小姐。”
青年企业家声气低沉,目光洞察,神色斥责而怜悯。
以前怎么没发现?
…他长得真是很俊。
衬衫布料轻薄,背后滚动粗糙颗粒。你仰头看他,砖墙坚硬抵住后脑;余光中远处湖面金光闪烁,而拂过湖面的湿润清风终于不再穿梭。
你轻声唤“席先生。”
距离太近了,近得无处可逃。
使人战栗的仿佛不是畏惧。
缠绕而上的纤细藤蔓、一点一点、慢慢地、柔和地环住他的颈。
瞳孔中摇曳的是湖上清风吗?还是纠缠的倒影?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
天气,真热啊。跳动的不知是心脏还是太阳穴,胸口沉静流淌说不清的拥塞情绪。会议还有多久开场,这是不是有监控?现实的问题漫不经心划过脑海,然而也只带来若有似无的焦虑。
一切隔了一层似的遥远。
罪恶、疼痛、苦闷。焦虑,炎热。潮湿。在这纷乱之中首先感受到的是**,也或许这才是最终目的,身体感受的一切都只为最简单的生理本能。
朦朦胧胧地自毁式的愉悦。
工作场所的小巷,你和季晓最好的朋友接吻。
风声消弭,湖面跃动的粼金消弭,远处人影稀薄,建筑锋利的阴影之外一切化为高速运行的列车窗外呼啸的模糊景影。尽管模糊,仍然绚烂而美丽。
隐隐约约听见异性磁性的声气,紧贴的胸膛震颤着,说不清是逼问还是**,或许两者皆有。
太熟练了…吗?
大概确实是这样吧。
从哪里学来的方式呢?应该是锦昀教的,别人亲姐姐的时候要自己先把舌头伸出来哦。他了解你。这种主动的行为仍然挟着一部分自毁性的愉悦。张开湿润的嘴唇,舌尖下流地吐露,是引诱,是自辱。你喜欢这样。或许因为这时才鲜明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还能感到快乐。
柔和气音本能般暧昧地滚落。
“…您也…可以,教我呀,席先生。”
唇齿张合,暴露舌尖拂过微凉冷意,旋即被爱人的朋友低头含入,炽热席卷纠缠湿润。你从没有跟这样的人接吻过。以前接触的,大学的同学、学长、季晓、叶青还有向锦昀,不然喜欢用**的方式唇舌纠缠,变成暧昧前戏引动官能的一部分;不然就是纯情温柔的触碰,作为情感交流的载体。整体而言是温和的。这个人呢?像要把你吞下去。
近乎粗暴的野性吮咬,像野□□尾前本能的交换信息素。侵略、掠夺、侵犯、逼问,肆意撕破边界。比起动情,更先感到一种靡乱而尖锐的疼痛。而这正是你需要的。「活着」。本能的、原始的、粗野的,去除一切矫饰。如同从淋漓水中捞出的纯真赤子,只剩下不辨是非的生存本能。时间在细微水声中拉长流逝。不知何时鼻尖气息骤然浓郁。你在仿佛极远处窥见的迷乱战栗中意识到这是自己首次能闻到他的味道。
——锋利到刺人的,冻结鲜血般猩红而冰冷的气息。
……
……
建筑上空铃声飘扬,学术交流中心人声嘈杂渐远。会议铃。陡然惊醒,喘息起伏,你偏头重推他的胸膛,青年企业家与你一同发觉,本欲抽手,被你一推,反倒激起逆心,就着你的手腕向前一压。你这辈子什么时候迟到过?被仓促抵在墙上,神色残留恍惚,声气已下意识急切起来。
“你、!再不走来不及了!”
“又不是黎小姐搂着我亲的时候了?”
“席重亭!你手再乱放!”
“呦,还凶起来了。”
年长者一面笑一面识趣收手。你飞快整理头发,系衬衫扣子,拍裙子上落的灰。黑衬衫,白裙子,暗色墙灰痕迹清晰。他伸手替你整理肩上的暗痕,掌心刺得隔着衣服都刮人。
“别拍,再拍勾丝了。”你余怒未消,冰冷地打掉他的手,单手提着裙子往前跑,湖面与建筑甩在身后,清风迎在脸前。青年企业家个高腿长,大步流星,居然跟得上。声气比平时更哑。
“黎小姐又嫌我糙。”
“席先生本来就糙。”
“下周跟我一起回去?”
“不。”
“怎么提上裙子还不认人了,领导。”
这时候劝你跟季晓复合,还有比他更混蛋的人吗?但胸口的情绪仿佛不单是厌恶。你一手提裙摆、一手拍肩头落的灰,百忙之中回眸望去,风中长发刚好掠过眉眼。
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就这么一路跑、一路健步如飞,可算赶上长达一分钟的会议铃末尾,混进稀稀拉拉入场的大部队末尾;你缓缓平稳呼吸,迈步走上阶梯。
阶梯会议室二横三竖,六个区域,摆有晟奇叶先生的名牌在正中央E区最前排,不高不低的最佳视野。
叶先生还在跟身边的企业家聊天,对方意犹未尽似的摇头叹气;隔着穿商务Polo衫的男性的肩,青年俊秀的脸上仍是微微的笑,视线落在阶梯方向,定住了。直到你落座也没有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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